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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壯軍容,威四方。礪戈矛,森甲仗。剖文犀……七屬爛如銀,帶鮫函,璀璨難名狀,者的是,金城保障,有純鉤巨闕,和盤郢魚腸……更有湛盧紫電,承影含光。又豪曹似水,素質如霜,賽莫邪幹將……」

  歌聲之間,四十面五色金龍小旗、兩面翠華旗、金鼓旗、門旗、日月旗……五雲五雷八風甘雨玄武朱雀青龍白虎……等不計其數的旗,看得人眼花繚亂,又有五色龍纛四十支,龍頭旛、豹頭旛、五色九龍團傘、單龍團扇、雙龍團扇……九龍黃蓋、紫蓋等百姓們想都不曾想過的東西,一件一件地過去,人們一開始還睜大了眼睛看,但是看過了幾樣後,就懶懶散散地不想看了。

  「皇上,皇上來了!」總要有個見過世面的耆老跪在地上輕聲提醒,人們才會在那一群服色鮮亮、精神抖擻的官員通過之後,注意到那乘高一丈一尺一寸、上面封著金圓頂,四邊垂著鏤金雲彩的玉輦,雲龍盤繞四柱,朱簾之內,一尺三寸的雲龍寶座置於正中,康熙皇帝端坐于上,玉輦之下,三十六名御前侍衛持刀駕馬護衛,目不斜視,也不容許任何人靠近玉輦一步。

  人們被這樣的皇室氣派給震懾住了,盲從地跟著旁人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眾齊聲,康熙滿意地看著他生長的城市,從百里不見人煙的草原乍入京師繁華之地,眾侍衛與初次從征的軍士多少都有些不習慣,卻聽前方的暢音閣又換了歌,是《皇都無外》。

  「皇都無外,更日月光輝,一統車書,祥麟在藪鳳來儀……貢筐篚,玳瑁文犀,聞說青雲幹呂,島嶼平夷,是中土聖主當陽,喜輦下,還將八景題……」

  萬歲之聲依然震天價地喊著,康熙望著前方,朱紅的午門巍然而立,多少百姓敬畏地看著它、多少舉子渴慕地看著它、又有多少官員沉重地看著它,而康熙看著它,臉上泛起滿意的笑容,像看待一隻忠心的老犬。玉輦轆轆駛進午門,太和殿便出現在康熙眼前,漢白玉砌的九層梯台高高聳立,那是九州萬方億兆生民的仰望。康熙下了玉輦,一步一步地踏上去,是登天之梯,站在頂端,康熙感覺自己從地下回到了天上,這種情境,他一點都不陌生,只是有點悵然若失。

  下半晌的甯壽宮裡,太后、留瑕與眾妃主都穿著正式朝服,妃嬪們大多精心打扮了一番,用水粉胭脂香露把自個兒弄得香噴噴的。太后太妃與留瑕在內寢休息,其他妃嬪則三三兩兩地在殿裡殿外聊天。

  榮妃與德妃沒怎麼打扮,跟往常沒兩樣,兩人一碰面,都笑了,榮妃說:「德妹妹怎麼沒打扮呢?」

  「榮姐姐不也沒打扮嗎?」德妃難得地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兩人同時用手絹掩口輕笑起來。

  「妹妹們笑什麼呢?」人未到,聲先到,納蘭惠妃雖然穿著與榮德二妃一樣的朝服,但是朝珠與手上的戒指都明顯貴重許多,妝容完美地繪在臉上,一派雍容華貴,倒真有幾分母儀天下的架勢。她與二妃見禮後,故作讚歎地說:「還是你們好,素妝淨扮別有風韻,哪像我,老嘍!」

  榮妃只小了惠妃幾個月,兩人同時入宮,哪能聽不出惠妃抬高身價的意思?便笑著說:「惠姐姐說哪兒話?舉目所及,誰比得上姐姐一分雍容莊重?哪裡就顯老了呢?」

  「那是,惠姐姐手上這貓眼,瞧著很純,想必價值不菲。」德妃心中暗笑,嘴上也還是湊著趣說。

  惠妃驕傲得臉上放光,卻還要謙遜著:「其實不值幾個,但這是我們大福晉的孝心,我這做婆母的,總不好拂了媳婦的意不是?」

  德妃一聽就知道這是有意炫耀大阿哥的顯貴,她也是生有子嗣的,自然不屑奉承,只是應酬地笑了笑;榮妃卻有心殺殺惠妃的威風,故意看著其他的妃子說:「我說大夥兒今兒是怎麼了這是?一個個打扮得花裡胡哨,翻倒了珠寶盒似的,金的銀的全往身上戴,叮咚響。惠姐姐,你瞧那邊那個,一會兒咱去碰她一下,只怕要響個半天呢!」

  德妃忍住笑,別過了臉假裝咳嗽掩蓋過去,偷覷惠妃,臉上沒了笑容,卻還裝著熱絡:「皇上要回來,自然是要盛裝相迎,這是禮節不是?」

  「得了喲!我的惠娘娘,咱也進宮快三十年了,這裡頭的首尾,旁人不懂,咱幾個老姐妹還不明白?大夥是眼巴巴地盯著皇上回來,雨露均沾,要不,就這一身重死人的朝服,還不盛嗎?」榮妃笑著看了惠妃一眼,有意無意地瞄了瞄她的那些珠寶。

  德妃含笑看著殿外,不說話;惠妃的嘴稍稍抽動了一下,堆出一臉假笑:「這也是實情……只是這禮最……」

  「咳!」榮妃在空中擺了擺手,像拍了誰一下,故作漫不經心地說,「我說胭脂水粉,珠寶首飾,千扮萬扮,哪及得上皇上喜歡的那股子靈巧?貴妃娘娘剛才進去時候我見過了,也不怎麼打扮,可人家南邊來的,就跟咱不同。一笑,就像花開了,一哭,就是我們女人也心疼,怎麼怪皇上愛她呢?」

  德妃聽著兩人互相攻訐,覺得挺有趣,她是個謹慎人,不多招惹是非,可也不喜歡惠妃那自以為是的口吻,就幫腔說:「上回那樁事兒,我們四爺在軍中給我寫信,說皇上心疼得了不得,還親自去拜敖包,把那把紅毛番貢的佩刀,哦,就是皇上最喜歡的那把,鑲著紅寶石的,拿去做了祭品呢!」

  「是這話!所以我說怎麼扮都沒用,皇上回來,一定要與貴妃娘娘說些體己話。她也可憐,去爭這個寵,不但是爭不過,還平白落了個欺負人的名聲呢!」榮妃皮笑肉不笑地說,又轉臉去跟別人說話了。

  惠妃又氣又恨,正想說話,就看見留瑕走出來,一身貴妃朝服,比往日略重的妝是為了勉強掩蓋住蒼白的臉色,手上只一顆小小的珍珠,其餘就沒什麼朝服定例之外的東西。一出來看見惠妃,留瑕說:「惠姐姐來了?今兒好漂亮。」

  「娘娘萬福。」惠妃打了個千,低頭看見手上那顆貓眼石,真恨不得拔起來摜到一旁。留瑕跟她說了幾句話,就又回殿內去了,惠妃望著她憔悴許多的身影,倒真的心中一軟,竟硬不起心腸也尋不出由頭恨她。歎了口氣,心中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康熙帶著太子等一眾阿哥過來,小太監早已一路飛報,眾妃主亂了一陣,按照昭穆次序站好。留瑕先站出來,接著是太后太妃,端坐在正殿上,等著康熙等人來磕頭請安。

  一陣腳步雜遝,由遠而近,康熙三步並作兩步進殿,一甩馬蹄袖,領著阿哥們一起跪了下去,齊聲說:「兒子恭請太后聖安。」「孫兒恭請皇祖母聖安。」

  「都起來。」太后拭著淚,欣慰地看著這群兒孫,又將手一讓,「給太妃請安。」

  康熙起身,阿哥們還跪著,康熙打了個千,卻不下跪,用家常的口吻說:「玄燁給皇姨請安了。」

  「皇上,皇姨跟你母后,每天都在數著日子等你回來呢!」淑惠太妃清楚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敢像太后那樣直稱「皇帝」,執庶妾之禮,也稱康熙為皇上。

  「有勞皇姨惦念,玄燁也很是想念母后跟您呢!」康熙溫馨地說,卻不是用「兒子」自稱,只是「玄燁」。當他轉過頭來對阿哥們說話,則是嚴父的口吻:「還不給太妃請安。」

  「孫兒恭請皇太妃慈安」眾阿哥磕頭行禮如儀,太妃則沒有再謙辭。

  太后吩咐人給皇帝看座,坐定後,留瑕等一眾妃嬪站到康熙身前,整齊地蹲下身去:「奴婢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讓她們都起來,由於留瑕站得最近,幾乎就站在康熙身邊,可是卻連一眼都沒看他。太后與太妃都注意到了,太后微笑說:「貴妃剛從暢春園回來,身子還弱,不立規矩吧!來人,給貴妃看座兒。」

  留瑕蹲身謝了,搬座的小太監受到太妃的眼神指示,把座位搬到康熙旁邊,留瑕略一遲疑,還是欠身坐下。

  太后問了好些話,康熙都一一回答。殿裡人多,就連康熙與留瑕也坐得有些擠,留瑕的朝裙又寬,她低眉斂目,卻時不時地覺得有東西蹭著小腿,低頭仔細看,卻是康熙。他把腳藏在留瑕的朝裙底下,有事沒事就碰她幾下,留瑕偷偷移開腳,正好太后轉頭去問三阿哥話,足踝上卻被他勾回原位,側頭,康熙似笑非笑地看著外頭,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請過了安,康熙帶著阿哥們離去,他還有事情要處理,眾妃主就散去了。留瑕在回宮的路上沉默不語,瞥見巴雅爾與佟貴人跟在身後,她此時才注意到,巴雅爾也與其他妃嬪一樣打扮得十分美麗。十八歲的巴雅爾臉上泛著紅暈,正在與佟貴人解釋剛才康熙說過的草原風物,眸子閃閃發亮,留瑕有什麼不明白?心頭卻越發地鬱悶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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