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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我知道……可是妹妹……我……」留瑕抬頭看著佟貴人,明眸中含著晶瑩的淚花,就連佟貴人看了,都覺得很是心疼,「我心裡頭刀剜似的,也不知為何如此疼痛……」

  「姐姐放寬心吧……只管把孩子生下來,皇上對姐姐情深意重,定然也是愛屋及烏。」佟貴人揮退了宮女、太監,確定他們都聽不到談話,才壓低了聲音,「阿瑪已經將請立姐姐為後的密折遞上去,皇上昨兒個把摺子發回來,阿瑪本以為要挨碰,上面卻寫著」朕心亦同,已讓人看過貴妃八字,似比三後重些,朕早欲晉貴妃為皇貴妃,雖無皇后之名,也等同皇后,只待西北大捷、貴妃產子,再議「。姐姐,我本不該多這個嘴,可是,你實在不用再多擔心什麼,皇上是給三後嚇怕了,怕自己命硬,這也是疼您,讓人算過您的八字,這疑慮就去了。孩子生下來,姐姐就是皇……」

  「噤聲!」留瑕捂住佟貴人的嘴,緊張地看了外頭一眼,「這不能亂說的。」

  「我沒亂說,姐姐,我在家做姑奶奶的時候,阿瑪在外頭的事兒從不瞞我。在宮裡這些年,我跟著您讀書,也懂了事,這才知道為什麼四妃入宮這麼早、也有兒子,卻沒一個人能做到貴妃。其中千萬條道理,說到底只有一件:漢人是母以子貴,滿人、蒙人,卻是子憑母貴。這宮裡,誰也沒姐姐出身高,您這一胎若是個阿哥……」佟貴人的表情十分冷靜,與她父親佟國維有幾分相像,她的話,讓留瑕打了個寒戰,佟貴人的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那麼,姐姐也許就不只是皇貴妃、也不只是皇后了。」

  佟貴人又說了些話,可是留瑕一句也沒聽進去,佟貴人退下後,她昏昏沉沉地睡了。側了身子,蒙矓之間,卻見康熙坐在床沿,正在看著她給孩子準備的繡件,留瑕驚喜地說:「皇上?」

  「你想做太后嗎?」康熙冷冷地說,眸子裡,有道陰冷的光躥過,「朕還沒死呢!」

  留瑕給他的話嚇得懵了,半晌才說:「我不曾這樣想……」

  「你想過!」康熙唇邊噙著一絲獰笑,招了招手,顧問行從後面端來一碗黑糊糊的湯,康熙凝視著她,明亮的眼睛裡蒙上一層寂寞的霧,他的聲音讓留瑕心如刀割,「連你……也算計朕的皇位嗎……」

  留瑕說不出話,她想否認,她想告訴康熙,自己愛他勝過一切,卻只能掉著眼淚。她以為康熙會懂,但是他的眼角滑下一串淚,冰冷的表情裡,已經沒有半分憐愛:「把她肚子裡的」皇帝「,打掉!」

  留瑕掙扎著,可是那碗湯向她灌來,她聽見人們喊著:「娘娘,喝吧!喝吧!」

  康熙森冷的目光落在留瑕身上,她不再理會那些人,可是他那鄙夷的、傷透了心似的神情,卻成了留瑕最深沉的夢魘,揮之不去……

  「娘娘,四更了。」承乾宮管事的藍嬤嬤隔著帳子輕喚。

  留瑕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她猛地掀開帳子,急急地問:「皇上昨夜可回來過?」

  「皇上沒有回來。」藍嬤嬤扶起留瑕,輕輕給她撫了撫背順氣,柔聲說,「娘娘想皇上了吧?」

  藍嬤嬤是有名的「破肚總兵」藍理的寡嫂,卻與小叔剽悍的個性不同,是個塾師的女兒,知書達禮、聰明堅毅而且俠肝義膽。藍理很敬愛這位嫂嫂,藍理與靖海侯施琅過從甚密,而康熙需要更進一步收買藍理忠於自己,聽人提起過藍理有個嫂嫂是鄉間有名的老俠女,這次留瑕懷孕,需要多幾個管事嬤嬤,就讓藍理把嫂嫂送進來伺候留瑕,以君恩與人情羈絆藍理。加上藍嬤嬤的女兒早已出嫁,也就把留瑕當成親閨女看待。

  「是啊……從前黏著,怪煩人的,現下不在身邊,倒想他了。」留瑕勉強地扯了扯唇,她怎麼能告訴藍嬤嬤那個噩夢?

  「皇上若聽到了,定然開心得很。」藍嬤嬤笑了起來。幫著留瑕洗過手臉、換衣裳、梳頭,留瑕坐在妝台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皇上,四更了。」「朕不能多睡一會兒嗎?」……

  留瑕忽然輕笑起來,她記得太皇太后給了她一把戒尺,她一直就在等著什麼時候能用戒尺。有一回康熙難得地賴床,她終於逮著了能用戒尺的機會,她興沖沖地找出戒尺,對康熙說:「皇上不起來,奴婢的戒尺可就要冒犯了」,康熙不信邪,用被蒙著頭說:「不要在那邊拿戒尺嚇唬朕,有種你就打打看」……

  記憶裡響起康熙的驚叫,她扯下被子,真的就往康熙屁股上打下去。康熙先是嚇了一跳,之後氣壞了,奪過戒尺就追著她跑:「你這膽大包天的小鬼!敢打朕!你過來!朕非要把你打個屁股開花不可!」

  「娘娘、娘娘。」藍嬤嬤喊了幾聲,留瑕回過神來,鏡子裡的自己,早已不是當年做女官時清爽伶俐的裝扮。

  留瑕望著鏡子,只見高高的一字頭上簪花迭翠,垂著長長的翠葉墜子;一對金鳳銜紅寶石耳墜,照得腮邊一層淡淡的紅光,修飾了太過蒼白的臉色;脂粉上得也比從前厚些,胭脂也重了;過了三十的她,不能穿淡色淺色,一件秋香色織八吉祥紋斜襟琵琶扣袍子,外套著紫金地灑繡百花鑲玫瑰紅邊坎肩。

  看著鏡中自己的貴妃裝扮,留瑕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就這麼一眨眼的時間,人,就老了十年。

  兩個宮女左右攙起她,往甯壽宮請安去,臨走,她交代魏珠:「你差人去佟家,請阿瑪額娘有空進宮一趟。」

  佟國維夫妻隔天就進宮請安了,佟夫人與佟貴人知道留瑕有事要找佟國維商量,母女倆避到東明間說話,只留魏珠陪著留瑕。

  「今兒請阿瑪來,是要跟阿瑪商量一件事,前線正在打仗,我和太后思量著,是不是辦個法會,給前線將士祈福,阿瑪覺得怎樣?」留瑕把一份摺子遞給魏珠,讓他拿給佟國維。

  佟國維有些訝異,卻還是雙手接了,他迅速看了。留瑕啜著茶,目光落在茶湯上,清澄碧綠的龍井反射著門外射進的陽光,映在留瑕眸中,一閃一閃。佟國維看完摺子,倒沒什麼驚訝,欠身說:「既然是娘娘與太后老佛爺的意思,老臣盡力去辦就是。」

  「這事兒,阿瑪是不用出面的。」留瑕卻抓住了他在合上摺子時,那一瞬間的皺眉,用碗蓋緩緩地撥著茶上的一根茶枝,「由太后做施主,我去出面。只是我在深宮,不能出去外頭活動,外頭諸事就拜託阿瑪了。」

  佟國維的眉毛一抖,臉上這才揚起一絲笑意:「老臣明白。」

  送走了佟氏夫妻,就看見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打了個千兒:「稟娘娘,奴才是啟祥宮人,我們宮的蘭貴人歿了,請娘娘預備著後事。」

  留瑕與魏珠一聽最後那句話,都變了臉色。魏珠氣得發抖,兜臉就賞了那小太監一巴掌:「沒眼色的東西,誰教你來承乾宮說這渾話!」

  小太監先是一楞,後來才知道自己說的話,聽起來竟是咒留瑕早死,連忙跪下磕了不計數個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從小吃屎長大的,娘娘饒命……」

  正亂著,又從後頭趕來敬事房的副首領太監趙守寶,是魏珠的師兄。他認得那個小太監是啟祥宮人,憎惡地皺了皺眉,先跪下磕了個頭:「奴才,敬事房趙守寶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吉祥,起來回話。」留瑕看他神色,就知道也是要來稟海棠的事,讓人把那啟祥宮小太監轟出去,才問,「蘭貴人是怎麼回事?」

  「回娘娘的話,娘娘去看過後,有些起色,但只是迴光返照,昨兒夜裡,」急病「……」趙守寶強調了那個「急病」二字,停了停才說:「而亡,知道蘭小主跟娘娘有交情,而且也是宜妃娘娘的心腹人兒,我們顧老師傅親自去監督著送蘭小主上路的。」

  留瑕已經完全明白過來,趙守寶說的話乍聽都沒有問題,只有知情的人才知道其中有些出入。留瑕臉色慘白,思索了一下,才抖著聲音說:「我知道了,你讓顧師傅擬個章程來,蘭貴人的後事,要多做些功德。可憐她孤零零一個人,我這裡出三千兩,給她家裡做個奠儀吧!」

  「娘娘是菩薩心腸,蘭小主地下有知,定然也是歡喜的。奴才這就去轉達娘娘的意思。」趙守寶又磕了個頭,退出殿外,卻不急著走,側身站在廊下。

  魏珠一看留瑕,她憂鬱地點了點頭,讓人扶著往佛堂去,魏珠才走出來:「老哥,這是怎麼檔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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