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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留瑕無言,她確實明白了,這個女人是營妓,所有的營妓都要在手腕上烙一個銅錢印記。所以有句咒人後代的話是這麼說的「女蓋銅錢印、男生銅錢瘡」,是罵人後代做丐、做娼的惡毒話。

  留瑕能說什麼呢?劉女確實有理由恨她的,一為娼妓、一為皇妃,帝國的頂端與底層相遇,留瑕竟感覺畏懼。那樣深沉的怨恨目光掃視著她,不是人的眼睛,是一隻被剝奪了一切的野獸,恨、恨、恨。

  留瑕不安地背過身去,劉女卻又拿起布巾擦過她的背,用一種揉著嫉妒、羡慕、仇恨等等情緒的複雜聲音說:「你的皮膚,怎麼就那麼好看?一點瑕疵都沒有……」

  猛地,留瑕被扳過身,劉女竟攫住了她的胸部,恨恨地揉捏著:「這麼好看的奶子,只給那滿韃子看過吧?」

  「你放開!」

  留瑕要推開她,但是劉女的力氣大得驚人,雖鬆開了留瑕的胸部,卻一把揪住她的頭髮,把她從澡盆里拉出來,摔在地上。整個人就跨坐在留瑕身上,掐住她的脖子,順手把布塞進留瑕嘴裡:「騷貨!剛才那小渾球說,你是韃子皇帝最愛的女人,是嗎?」

  留瑕的手想要把劉女揮開,卻是徒勞無功,劉女將她整個人翻面朝下,她的雙手被反剪在背後,她側頭害怕地看著變得神智失常的劉女。劉女用留瑕聽不懂的話喃喃地說著什麼,還用力地在留瑕潔白的皮膚上掐下一道道青紫色的淤傷,留瑕忍下她的暴虐,明眸四下張望,尋求脫困的契機。突然,下身一痛,留瑕不勝疼楚地扭著身子,她終於發現,這個揪著她的女人,是個瘋子,一個滿懷恨意而且被恨意扭曲了心的瘋子!

  留瑕疼得哭了出來,康熙不會、也不曾這樣對她,她只想撲在康熙懷裡哭一場,但是她知道,他在十裡外的紅衣大炮營,趕不回來的……

  她動了動小腿,並沒有被壓死,她想起康熙平素練的布庫,下意識地,她迅速翻過身子,劉女壓在她腕上的手被猛地一扭,整個人就摔在一旁。留瑕迅速爬起來、拿掉口中布巾,揚聲大喊:「快來人!」

  接著,她扯過自己的鬥蓬,當那兩個蒙古大娘沖進來的時候,她已經將身子包起來了,她指著劉女說:「把她抓起來!」

  蒙古大娘自然聽命,劉女被兩個粗壯的女人押了出去,嘴上兀自大吼:「賤貨!狗娘養的一干子賤胎!韃子……」

  接著就是「嗚嗚嗚」的聲音,留瑕聽見外面侍衛一陣拳腳聲,隆科多的聲音驚慌地傳來:「娘娘,您沒事吧?」

  「沒事,這女人犯了瘋病要傷我,把她扣下去,誰都不要進來,我先換了衣裳再說。」留瑕強壓住一陣陣心悸,抖著手要拿起衣服,下身難耐的痛楚,使她腿腳一軟跪在地上,無法控制地哭了出來。

  留瑕哭了一陣,才抖著手起來,穿好了衣服,走到外面。隆科多等侍衛早已把那劉女打了個頭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見她出來,全都「啪」的一聲打下馬蹄袖:「奴才該死,請娘娘治罪。」

  「沒事……」留瑕擺了擺手,憐憫地看了劉女一眼,「你們不要難為她,她也是個可憐人,送她回去就是了。」

  「娘娘慈悲。」眾人齊聲頌聖,留瑕也懶得聽,讓人收拾了內寢,就進去睡了。她感覺很累,幾度睡了又醒,劉女那雙瘋狂的眼睛,一閉上眼就出現在她的想像裡,留瑕頭痛欲裂,輕輕地啜泣起來。

  「留瑕!」康熙的聲音竄進耳裡,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眼前一暗,康熙已將她擁入懷中,「留瑕。」

  留瑕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她全身都在發抖,緊緊地靠在康熙懷裡,他小心地揭開她衣衫的盤扣,看見她無瑕的身子上,布著淤傷和擦傷。他擁緊了她,眼睛卻危險地眯了起來,留瑕倚在他懷裡,聽見了他發自胸腔的低吼:「來人!把那賤人拖下去上夾棍,先斷她的手……」

  「不要難為她,皇上,她也可憐。」留瑕急急地說。

  康熙撫過留瑕胸上的淤痕,他心疼地吻去她的淚,下一秒,他的聲音冷得刺骨:「問清楚了原由……朕還要加刑!」

  留瑕驚慌地抬起頭,她想勸,但是康熙的表情是那樣自責,他柔聲說:「朕正好巡完了紅衣大炮營,一進門就聽見這事,來晚了,別怕,傷你的人,朕會以百倍千倍還之。」

  他親自給她擦了藥,溫言安撫,直到她沉沉睡去,凝視著她身上的傷痕,他感覺到一陣陣無法克制的暴怒。康熙輕碰了一下留瑕的手腕,那青紫的淤傷浮在雪白的皮膚下,十分明顯。但是,為什麼一個營妓,竟敢毆打皇妃呢?心疼留瑕的時候已經過了,他的眸子倏然變得陰沉,會是誰,在他眼皮底下動他的人?

  康熙在床沿坐了片刻,內帳裡沒有點燈,全憑著外面透進的天光照明,他的臉半隱在更深的黑暗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身邊的那些大臣。會是索額圖嗎?不,他皺了皺眉,傷留瑕對太子沒有好處。那麼,會是明珠?康熙心中也拿不定,明珠已經讓他撤了大學士之職,成日惶惶不安,他還送過留瑕厚禮要巴結的,絕不敢在這當兒來招惹她。費揚古?不可能,他根本不認識留瑕,而且他也不屑幹這樣的事。佟家?更不可能了,留瑕是他們的護身符。阿密達?馬思喀?阿南達?他們都是滿洲哈哈珠子出身,不會做出這樣下作的事,那麼,還會有誰呢?

  走到外帳,幾個侍衛、軍官和內大臣恭候已久,康熙登上虎皮座:「那女人是怎麼回事?是瘋子嗎?」

  「回皇上,這女人平日神志正常,沒什麼問題,今日突然發瘋,臣等也不知什麼原因。」內大臣絞著手說。

  康熙的眼睛又危險地眯了起來,他唇邊的笑卻溫和得反常:「不知道?你說得倒輕巧,問不出來原因,難道不會從她的出身經歷去查?你這個內大臣只怕要去刑部走動走動,學點問案技巧吧!」

  「微臣惶恐。」內大臣低下頭,緊張地說。

  「她是什麼出身?」康熙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決定自己問。

  內大臣看了看旁邊,軍官們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才斟酌地說:「回皇上的話……她是……她是……」

  「是什麼?是老虎豹子?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你這辦得什麼差!」康熙冷冷地說,他向來不用粗話作踐人,因為他知道,有很多方法可以讓人生不如死,比罵人更有效得多。

  那軍官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回皇上,她是……東寧遺族……」

  東寧遺族,就是康熙二十二年,鄭克塽降清後,手下的將官兵卒與他們的家屬,全部下令內遷,分散到各個省份去墾荒,並且不得遷回本籍,就是鄭氏家族,也都被羈留在北京,鄭克塽幾次上表想回福建,都被擋了回去。

  「東寧遺族」四個字出口,所有人的頭似乎都更低了些,康熙眸子裡危險的光變成一種憎惡,「是鄭家的親戚?祖上是將還是兵?」

  「回皇上,跟鄭家沒有關係,出身也不高貴,但是……是藤牌兵的後人……」那軍官本就管著軍妓,拿出花名冊,翻到了劉女的那頁,呈了上去,「標下依稀記得,似乎跟林興珠是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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