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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讓人擬旨,朕似乎有些水土不服,身上不爽,甚是思念太子,讓太子帶著三阿哥胤祉,兼程趕來行營。」康熙臉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他想了想,又說,「再一道旨意,撫遠大將軍行營上下將士,不管是王公還是大臣,全受裕親王節制,不敬者,著裕親王可請王命旗牌斬之。」

  「是。」侍衛答應了一聲,正要退出去,一轉身,卻聽見身後有撞擊的聲音。轉頭去看,大驚失色:「皇上!」

  外面的侍衛全都跑進來,眾人連忙撲上前:「皇上!」

  見康熙倒在書案前,那張向來天威莫測的臉龐上,沁著冷汗,眼睛緊緊地閉著,手松松地垂在身邊,但是仍然擰著拳頭。這群三大五粗的滿洲哈哈珠子手足無措,他們跪在地上,愣愣地看著,突然,有人號叫起來,痛哭失聲:「皇上!皇上呀!您醒醒神兒!」

  康熙沒有醒來,他痛苦地皺著眉,拳頭握得那樣緊,似乎要把誰給攥死。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個清醒的人作主,把他抬到床上去,請了軍醫來看。眾人退出來,一個一等侍衛歎了口氣,叫了個年輕的來:「你打點打點,帶上二十個兵,這就去古北口,把慧娘娘請來吧!」

  康熙靜靜地躺在床上,他覺得腦子很暈,也很累,連手指都懶得動,耳邊模模糊糊地聽見有個聲音嗡嗡作響,那個聲音漸漸清晰:「……不礙的,只是這幾日夜行曉宿避日頭,又太累了……小臣開了人參給皇上補補氣……」

  蠢材……康熙不悅地想,又是人參,說過多少次不要一有人生病就開人參、嫌長白山上人參太多,拿來當飯吃?……他想撐起身子痛駡那個說話的人,但是就連張開眼睛都很吃力,更遑論提氣來罵人,要是留瑕在……

  像是回應著他的心願,他聽見留瑕的聲音:「我雖不通醫道,不過皇上一向最反對用人參,絕不是信先生不過,只是補氣還有其他東西可以代替的吧?皇上現下龍體欠安,脾氣也不會好,先生還是換個藥,省得招皇上生氣。」

  「是,小臣這就去改方子。」

  留瑕送走了軍醫,才鬆口氣。一路從古北口趕來,給馬顛得七葷八素,頭髮亂了,臉色也顯得十分蒼白,她脫掉斗篷,就著冷水洗了手臉,把隨便梳的髮髻鬆開,隨意梳了幾下,紮成一個松松的辮子。她吹熄了帳子裡的燭火,只留一盞,拿出針線,在紗袋裡塞進曬乾的決明子、菊花,這都是隨軍會帶的涼藥,再縫成一個扁扁長長的小袋子,灑了點水在上面,輕輕敷在康熙眼睛上。

  這是太皇太后從前常用的偏方,老人家眼睛不靈便,又總嚷著頭疼、睡不好,用這個方法很快就能安神入睡。留瑕給康熙擦去額上、頸上的汗,把被子塞緊些。

  康熙聞到了菊花香還有一種像曬乾麥子的味道,眼皮上涼涼、沉沉的,因為作息不正常而充血的眼睛輕鬆了些。眼睛不能看的時候,耳朵就變得特別靈敏,他聽見留瑕很輕很輕的呼吸,鋼針和線穿過布的摩擦聲,還有帳外有人踩著馬刺走過,大約是巡營的軍士,康熙也不確定,輕輕的「啵」的一聲,是燭火爆了燭花……

  留瑕專心地縫著紗袋,她多做了幾個,方便替換。那燭火跳了一下,她拿了剪子剪去燭花,覺得眼睛很酸,將紗袋推到旁邊,伏在案上假寐。這一睡,就睡到四更時分,由於多年都要在四更叫起,所以不管多晚睡,留瑕總能在四更之前醒來,康熙常說她是「活的自鳴鐘」。

  燭火早已熄了,大帳裡漆黑一片,留瑕爬起來,壓了許久的手臂酸軟無力,昨日騎了整天馬的腿也麻得不能使力,勉強走了幾步,雙膝一軟,又坐了下去。卻聽康熙悶哼一聲,原來是坐到他身上了,她連忙想起身,無奈腿實在酸麻得厲害,加上剛剛大概站起來太快,頭也覺得有些暈眩。

  康熙的手,抓住了她的腰:「留瑕嗎?」

  「我都沒說話呢……這樣就知道?」留瑕想要移開,康熙卻緊扣著她的腰不放。

  康熙摸著她的肚子,有氣無力地說:「朕就是知道是你。」

  「您要吃點東西嗎?還是喝水?」留瑕問,拿開他的手,放回被子裡,康熙說不要,她輕吻了他:「那我出去拿點熱水,給皇上洗手洗臉好嗎?」

  「好。」康熙縮回去被子裡,悶悶地說,留瑕摸黑走出去,他又說,「等等,架子上有朕的鬥蓬,草原上清晨很冷,穿起斗篷,別著涼了。」

  留瑕一出大帳,就打了個哆嗦,裹緊康熙的鬥蓬,侍衛們看見留瑕出來,打下千去:「娘娘吉祥。」

  「吉祥,能否麻煩給我兌些熱水來,要給皇上梳洗。」留瑕客氣地說,侍衛們答應了一聲,就去張羅。

  七月天亮得快,天邊已經露出了一線光,天幕仍是深藍,東邊的地平線上,垂著一顆明亮的星辰,斜吹的風,將斗篷下擺吹起又落下。草地上凝著露珠,靠近地面,是一層薄薄的霧水,留瑕聞到泥土的味道,腳下踩的,是肥沃的黑壤。她看著天際,若是沒有兵禍,這北國初秋該多好看!與康熙攜手同遊,遼闊的天地間,只有兩個人,多好!

  侍衛拿來了水,留瑕替康熙盥洗之後,他又撐著病體起來辦事。留瑕拗不過他,他也不讓她在旁守著,要她上床去休息,自己帶著一群侍從,跑去紅衣大炮營了。

  留瑕疲倦地走進內帳,剛要休息,隆科多匆匆走進,對她一躬「娘娘吉祥。」

  「小多子,什麼事?」留瑕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回娘娘的話,皇上剛才交代,讓我給娘娘準備了熱水洗浴,不過這裡水少,自然不比行宮裡可以香噴噴地洗貴妃浴,先稟報娘娘。」隆科多恭敬地說。

  留瑕點了點頭,對隆科多說:「我理會得,能稍做梳洗,已經很好了。」

  「謝謝娘娘,原先還怕娘娘不樂意,娘娘既理會得,就是痛憐小多子了,這就準備去。」隆科多呼出一口氣,調皮地笑了笑,就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兩個粗壯的蒙古大娘抬著一個中型的木盆和兩桶熱水進來,後面一個姿色普通的漢人女子,接著才是隆科多。他對留瑕說:「這兩位大娘是火頭軍裡幫著燒飯的,一會兒就她們給娘娘守門,這位劉阿姐是來伺候您的。」

  留瑕向三人微笑,用蒙語跟兩個大娘說了幾句,兩人憨厚地笑著把水倒進木盆,就出去帳門外了。那個劉姓女子則替留瑕褪了衣衫,留瑕坐進盆裡,劉女沉默不語地用布巾給留瑕擦洗身子。留瑕大約覺得這樣的寂靜有點尷尬,而且那女子的目光,冷冷地投在她裸著的身子上,讓她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劉阿姐,也是幫著做飯的嗎?」留瑕用漢語問,試圖打開死寂。

  劉女掃了她一眼,平板地說:「我是營姐兒。」

  那個「姐兒」兩字說的很分開,留瑕一聽就知道她不是北方人,僵硬地笑了笑說:「阿姐是南方人吧?我也在南方住過十多年。」

  劉女的手停了一下,冷笑著說:「你是娘娘千歲,用不著跟我這種下賤人稱姐道妹。我說了我是營姐兒,你養尊處優的,大概也不知道什麼是營姐兒吧?」

  「我確實是不知道……」留瑕有些不解,她從來沒遇過對她懷著這麼深敵意的人,為什麼?

  劉女嘿嘿地笑了幾聲,留瑕的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她露出手腕上的一個銅錢烙印說:「這總該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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