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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宜妃的心涼了,她怔怔地看著康熙,她想笑著跟康熙撒嬌,極力上揚的唇,只是抖起一個悲傷的表情,兩行不知所措的淚滑落,用手蒙住臉,跪在地上哭了起來。康熙靜靜地看著她,宜妃之所以與其他人不同,正是因為美得張揚、愛得跋扈,往日的強悍、今日的脆弱,都是因為他,他知道自己就是宜妃的弱點,也是所有宮妃的弱點。

  康熙等她哭了一陣,開始收淚,才起身把她拉起來,擁進懷中:「好了,把妝都哭花了,朕還看什麼呀?」

  宜妃順勢靠進他懷中,她知道自己與貴妃之位無緣了,讓誰都可以,就是不肯便宜了留瑕,緊摟著康熙的腰,又哭得驕橫起來:「惠姐姐、榮姐姐跟德妹妹,哪一個不好?我們姐兒四個都是一道進來的,她們做貴妃,我心服口服,可她一個小女娃兒,又沒有孩子、又不懂得伺候,憑什麼做貴妃?皇上,奴婢不怕她整治,奴婢拼著不要這個妃位,也不能讓她壞了宮中法度。」

  「你什麼時候保護起法度來?你跟留瑕,一個半斤、一個八兩,最不守法的就是你們倆,可她現在低著腦袋伺候太后、夾著尾巴與人相處,你罵得那麼難聽,她都硬忍下來了,誰還能說她現在不守法度?她才二十四歲,誰能說她將來不會給朕生個七龍八虎?」康熙淡淡地說,他感覺到宜妃的身子一僵,他的眼睛一眯,低低地笑了起來,曖昧的話語裡,帶著嚴正的警告:「再說,你怎麼知道她不會伺候?實話告訴你,朕就喜歡她這公主胚子、朕就喜歡寵得她無法無天,閨房之樂、新婚之喜,你也是嘗過的,那才刺激呢!」

  宜妃氣得咬牙,康熙冷冰冰地把她放開,哼了一聲,自去床上睡了,宜妃剛坐到床沿,康熙就一把把床帳拉下,假笑著說:「你的床借朕躺一宿,你去炕上睡吧!」

  說完,就蒙頭睡了,宜妃委屈得真想一頭碰死,又礙著臉面,不能叫人去給她拿被子。走到外寢,見旁邊掛著康熙的大氅,拿了過來,裹在身上,康熙常熏的龍涎香頓時盈滿鼻間。她聞著他的味道,卻是冷得一絲溫度也無。宜妃從沒受過這等冷待滋味,她明白自己不賢德,可是待他是一片真心,伺候他這些年也是恩恩愛愛,現如今有了個留瑕,就把她一掃帚掃得乾乾淨淨……

  宜妃淚眼婆娑,看著那大氅面上繡著壽山福海,底色織著團花,落花情深,偏是流水太無情。她恨恨地咬著大氅的衣領,錦緞在齒間摩擦,澀得緊。一邊怨他,卻又披著他的大氅來到觀音神像前,泣訴著說:「菩薩,你給我鑒察!普天下的男人,就屬他心最狠,我待他一片癡心,他待我倒是假!菩薩,你有靈有聖,懲治了他!我給你捐金身、燒長香。」

  宜妃磕了個頭,剛要走回去,又想起什麼似的轉回來跪下:「菩薩,您別動皇上,你懲治那個狐媚子慧妃吧!都是她搶了我的男人。」

  說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才回到內寢去,站在床邊看著熟睡的康熙,心中一軟,除了鞋子,輕輕地爬上床去,偎在他身邊,輕柔地撫摸著他,用被子把兩人緊緊裹住,這才沉沉睡去。

  隔了大半個紫禁城,留瑕靜靜地伏在被間,規矩縮在她身旁,她癡瞪著一雙美目,這是她進宮以來,第一次整天都沒見到康熙的影兒。她知道他去宜妃那裡,也知道他去做什麼,只是壓不住深深的孤單,從前不覺得一個人睡有什麼不好,然而,嘗過雲雨之歡,就怎麼也回不去從前了。留瑕覺得有點後悔,不該讓他去的,寧願自己吃虧,也勝似現在翡翠衾寒。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睡去,倒夢見了一隻蝴蝶在宮牆內盤桓來去,她隨著蝴蝶走,來到一個小小院落,猛地醒來,覺得夢中場景十分熟悉,想了一陣,才記起是小時候來宮裡的事兒,依稀間似乎遇見了個男孩子,對她極好的,可她沒問他叫什麼名字,後來也就慢慢忘了。

  那男孩子要還在,大約也跟她差不多年紀吧?留瑕伸了個懶腰,摟住衾被,把規矩抱進懷中睡去。

  隔日一大早,留瑕便起身梳妝,給太后請安。陪著太后、太妃轉陀螺玩升官圖,這升官圖上從童生、秀才、舉人一路寫到總督,這陀螺上寫著德、才、功、贓,轉了陀螺之後,得了德、才兩字可以升官往前走,功字原地不動,贓字貶黜,可以玩一整個早上。

  一群女人一邊轉著升官圖,一邊聊家常,這頭卻有人稟報過來:「老佛爺,蘇嬤嬤來了。」

  留瑕連忙起身相迎,太后與太妃雖說端坐不動,卻也一疊連聲用滿語招呼:「蘇大姐姐。」

  留瑕等在門邊,滿洲風俗最忌扶掖,除非是真的不良於行或者邁門檻、下樓梯時攙一下,否則很少如漢家纏足婦女一般左右攙扶,只見一個老婆婆端端正正走進來,先給太后太妃見禮,說的卻是滿語:「奴婢蘇麻喇給老佛爺請安,太妃萬福。」

  這老婆婆正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侍女蘇麻喇,滿人有個好習俗,叫做「看佛敬僧」,無論是兒女子媳,都比不得貼身侍女親近老人,再怎麼孝順的兒女,也不可能時時日日地看顧,一切都要託付給侍女。因此晚輩不能對長輩的貼身侍女擺主人架勢,畢竟人家是代行孝道的,加上俗話說:「打狗看主人」,要是對侍女吆七喝八的,就是不尊敬自己的長輩。

  故而,兒女對父母的貼身侍女要當做平輩,孫輩要對祖父母的貼身侍女看做庶母,逢年過節送禮是不能免的,就是平日裡也少不了要給些零花,這也不能叫做賞錢,兒女子孫沒有資格給長輩的侍女打賞,而要說是添些梳頭油錢。

  康熙敬愛太皇太后遠勝一切,自然對這「看佛敬僧」的事也看得特別重。蘇麻喇跟著太皇太后從科爾沁嫁到滿洲,又一路跟到北京來,情分不同其他,太皇太后對蘇麻喇從來不直呼其名,而叫她「格格」;就是從前的順治皇帝,對蘇麻喇也要喊聲「蘇大姐姐」,太后太妃也都是這樣稱呼;康熙自己則是叫蘇麻喇「額娘」;皇子女則稱她「媽媽」,皇室一族對她尊敬如斯,影響所及,內務府的人也都稱她「蘇麻喇額娘格格」或者「蘇麻喇額娘媽媽」,不敢拿她當普通奴僕。

  太后只一頷首,太妃起身行了半禮:「蘇大姐姐萬福。」

  太后賜了座,蘇麻喇在留瑕剛剛的位置上坐下,換留瑕給她行了個雙腿跪安:「額娘萬福。」

  「烏蘭圖雅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我看看。」蘇麻喇拉了她來左右端詳,微笑著說,「前兒皇上來看我,說烏蘭圖雅這些日子變得更好看了,我老婆子好奇,這就巴巴兒趕來要瞧瞧,果然是更漂亮了。」

  「他們倆如今情哥哥、蜜姐姐的打得火熱,不漂亮才奇呢!」太后笑著說,擠著眼睛對蘇麻喇說,「每次來我這兒,眼睛都串在一起,眉來眼去的,看得我一個老寡婦都不好意思了。」

  「老佛爺……」

  「還害臊呢。」太后取笑著留瑕,其實蘇麻喇這趟來,也是想來聽點風月事輕鬆輕鬆,一群老太太閑著沒事,總喜歡關心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三人把留瑕圍在當中,東一句、西一句地把她問了個滿臉羞紅,趁個空兒溜了。

  留瑕走在外東路上,轉過彎,迎面,卻見康熙和一個老太太、還有一個穿著團龍補服、冬朝冠的男子走來。康熙看見她,就站住了腳:「留瑕!」

  「皇上吉祥。」

  「這是顯親王跟老福晉。」康熙一擺手,又對顯親王丹臻與老顯王福晉說,「這是朕的慧妃,科爾沁洪果爾老王爺家的格格。」

  留瑕低眉掩去對康熙的柔情,向丹臻與老福晉一福:「老福晉吉祥、顯王爺吉祥。」

  「娘娘吉祥。」丹臻與老福晉連忙回禮。

  「你剛從老佛爺那兒出來?還有些誰?」康熙問。

  「蘇麻喇額娘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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