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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阿瑪說哪裡話?真要折死我了。」留瑕客氣地說,雖然稱佟氏夫妻為父母,其實不親,只是佟家在朝勢力這幾年越來越大,卻只有一個還是貴人的小女兒,而且佟貴人二十二歲,冊為貴人四年,還是處子,不免擔心康熙會疏遠佟家。現放著個當寵的留瑕,自然沒有不巴結的道理,佟皇后讓她進宮,也就是要讓雙方互相利用,心照不宣罷了。

  「其實我們這趟來,是要來求娘娘一個恩典的。」佟夫人賠笑著說,拉過了佟貴人說:「我這小女兒,原先是先頭娘娘宮裡人,娘娘去了,這孩子就沒人照料,娘娘既然喊我一聲額娘,就求娘娘這個恩典,收了妹子吧?」

  留瑕看了看佟貴人,卻不太熟識,留瑕微笑著說:「既然額娘開口,我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妹妹。」

  「還不快上去喊姐姐?愣著做什麼?」佟國維對女兒說。

  佟貴人身材細瘦,看著還像個沒發育的女孩子,一雙與康熙有幾分相像的大眼睛不安而羞怯地看著留瑕,上前一福,聲音又細又輕,蚊子叫似的:「姐姐吉祥。」

  留瑕含笑點頭,佟夫人又說:「儲秀宮裡沒了正主兒,我這孩兒獨自一人也挺無聊,娘娘既然認了妹子,好不好就到承乾宮來?姐兒倆說話解悶,這孩子只粗通文墨,讀過幾本《女則》而已,早聽說娘娘是個女秀才,娘娘閒時指導她讀書彈琴,就是這孩子造化了。」

  「原本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我初進宮,不好做主,待我稟過老佛爺,再把妹妹帶過來,這樣可好?」留瑕微笑著說,這是正理,佟夫人也沒什麼意見,一夥人說了些客套話,也就辭了出來。

  留瑕送客後,換上家居的旗裝,她靜靜地站在正殿前,神色之間有些疲憊,宮女問她:「小主,您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好像連這承乾宮……都快保不住了……」留瑕幽幽地說。

  宮女大驚,連忙問:「小主,這是怎麼說的?」

  「做了正主兒,就不能拒絕別人到我這裡做宮裡人,可有了宮裡人,皇上就是到了承乾宮,也不是我的了……」留瑕悲傷地說,自從進宮以來,她只有在人前才堅強,人後,一點點小事都會惹她難受,但是還不到哭的時候,她看著晴朗的天空:「在這紫禁城裡,誰不是滿肚子的不得已……」

  「小主,您可要預備著沐浴?皇上保不定今晚要來呢!」宮女說。

  「晚些再說吧……他今兒不會來了。」留瑕淡淡地說。

  夜深沉,寂靜的宮中偶然能傳來幾聲賣夜宵的聲音,雖說遠在宮外,卻近得就像在西長街上走過似的,宮中管這叫「響城」,誰也不知這是個什麼道理。夜露凝在明黃琉璃瓦上,順著滴水簷滑下來,像一串淚,落入青灰色的金磚地上。

  宜妃坐在自己宮裡的暖閣,正在做一件霽青寧綢長坎肩,坎肩領子上縫著一圈貂皮,這貂皮非常難縫,又不能用粗針去穿,得用細的利針看准了穿過去,有時候太難拔,要用牙齒咬著把針拔出來。一向飛揚跋扈的宜妃,在做這件衣裳時,表情卻顯得柔和溫順。

  一個宮女走進來,蹲身一福:「娘娘,乾清宮傳消息,皇上等會過來,請娘娘預備著接駕。」

  宜妃抬起頭,驚喜地說:「皇上要來?」

  「是啊娘娘,真是大喜,皇上可好幾年沒上咱宮裡了。」宮女臉上也笑得開花,康熙幾乎都是翻牌子讓妃子到乾清宮,鮮少親自來過夜。宮女們連忙幫宜妃勻臉、梳頭、重化晚妝,換了件粉色團荷的旗袍,一般來說,過了三十就不穿紅的、粉的,要給年輕人留份兒,可是淡色總顯得年輕些,宜妃也只在康熙跟前才穿。

  不久後,只聽得外面一遞一聲傳來輕輕的擊掌聲,宜妃平了平衣襟,簪好一朵珠花,起身相迎。

  康熙走進暖閣,隨手把佛青實地緞面大氅往後一扯,自有人來收拾了,康熙一屁股在炕上坐下,宜妃快步過來給他脫了鞋子,康熙用腳隨便地一指:「兌點熱水,給朕洗腳。」

  宜妃趕緊讓人拿了銅盆、布巾來,洗腳洗身子的苦水還來不及燒,便用了茶吊子上飲用的甜水,兌了涼水,半蹲半跪在地上給他洗腳,一邊柔聲說:「去年皇上說奴婢做的銀狐大褂做工細,今年就想著給您做了件長坎肩,知道皇上尚儉,又聽說今年進的貂多、皮又好,就用了貂皮……」

  宜妃一頭只管說,康熙卻懶洋洋地靠著個大迎枕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宜妃見他疲倦,便說:「皇上今兒看來特別累,洗了腳就睡吧?」

  康熙好像沒聽到似的,自顧自地翻看著一本老皇曆,宜妃也不多說,給他擦了腳,穿上襪子,就側身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敢說。

  康熙翻著皇曆,宜妃覺得他不時透過書本遮蓋的餘光在瞄她,心中竊喜,從皇后去世,都兩三個月了,還沒翻過她牌子,不知道他今兒是不是有什麼特別打算?故作這天威莫測的樣兒?不由得羞得紅暈滿面,低垂著頭扭衣帶。

  「啪」的一聲,康熙把那本老皇曆一合,正了身子,瞑目端坐不語。宜妃見他這樣,嘟了嘴撒嬌說:「皇上……來了奴婢宮裡,怎麼也不說句話兒?」

  康熙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淡地說:「宜妃,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

  宜妃瞬間沒了笑容,她隨即明白了康熙的來意:「回皇上,奴婢愚鈍,不明白您說的是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你在甯壽宮鬧的還不夠?」

  宜妃知道他是來給留瑕討公道的,一咬唇,倔強地說:「奴婢在甯壽宮說的話也許是太過了,可是,哪一句不是實話?皇上心疼她,可她是個值得疼的人嗎?撒嬌使氣任性,她哪一樣少過?隨便說吧,宮裡誰不知道蠻裝是禁服,可她就敢大咧咧在主子跟前穿著蠻裝到處跑,說是蒙格格,其實壓根就是個蠻婆子,誰服氣她?」

  「你一口一個蠻婆子,可朕的額娘、還有先頭的皇后,也都有漢人的血緣,這麼說,朕也是蠻漢子?」康熙冷淡地說,話音不高,似乎只是隨口說說。

  宜妃一怔,她祖上八代都是旗人,非常自豪于自己純正的滿洲血統,平常就很看不起漢軍旗的妃子,卻沒念及康熙就帶著漢血緣。心知失言,卻不肯認錯,撲到康熙懷裡耍賴:「皇上聖明燭照,奴婢是無心之言、一時嘴快,可奴婢就是看不慣她那個狐媚樣子,說句不雅馴的,她正是要男人的年紀,偏又是個公主胚子,嬌貴得十指不碰陽春水,哪裡懂得體貼您?皇上龍體為重,您是奴婢的命,奴婢不能讓她委屈了皇上不是?承乾宮還是少去的好。」

  「宜妃呀……無心之言,才最見真心。」康熙把她扒開,搬到一邊去,盤膝坐在炕上,神情異常嚴肅,「朕一向喜歡真小人大於偽君子,寵你,正是因為你縱然使壞,也使得扒心扒肺、明火執仗。你給朕生兒育女,不容易,朕是個念舊的人,不會有了新的就把你丟開。你愛傷誰,儘管去,吵翻了天都有老佛爺調解,朕不管。可留瑕不同,朕對她跟朕對你不一樣,明白告訴你,她就是下一個貴妃。你對她要有點尊重,現在就跟她鬧僵,你又不是個八面玲瓏跟誰都好的性子,往後,她要整治你來立威,其他人起哄,朕也就顧不得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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