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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我也起了個課算的!」

  四阿哥露出的那個奸笑表情看起來異常熟悉,留瑕眯了眯眼睛,隨即大笑起來,一戳四阿哥腦門:「一準是你那英明神武的阿瑪說的,真是的,出我的醜。」

  「阿瑪本來就英明神武嘛!要不怎麼是我阿瑪呢!」四阿哥打直了腰,驕傲地說。

  「得得得!我惹不起你們這英明神武的爺兒倆。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還自己說自己個兒阿瑪英明神武……」留瑕笑得彎腰,拱著手說,「小祖宗!小爺爺!算我求你了,多吃一點吧!」

  兩刻鐘後,留瑕吩咐乳母給十三格格餵飯,自己牽著四阿哥,帶上太監宮女,匆匆趕往毓慶宮,天色未亮,毓慶宮前已經排了幾列黃色的西瓜燈,都是各宮的阿哥,看著留瑕帶著四阿哥過來,所有人都打了個千兒:「慧娘娘吉祥。」

  「爺吉祥。」留瑕也一福,低聲說。

  大阿哥胤褆已經十七歲,長身玉立,因為好武,身子鍛煉得相當結實,只是昨日被康熙訓斥,臉色有些不豫,只是留瑕在場,也不好不去打個招呼,便趨前說:「慧額娘冊妃後,兒子還沒給您請安過,只讓福晉進承乾宮代兒子略盡心意。前些日子聽福晉說,慧額娘似乎有些頭疼,讓門人從四川捎了幾斤天麻,不值幾個錢,回頭讓人給您送去。」

  「不過是點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有勞大爺、大福晉惦記了。」雖然大阿哥一口一個「兒子」、「慧額娘」,萬分尊敬,不過這位大爺是康熙長子,素來愛重,又是大學士明珠的嫡親外甥,所以留瑕不敢擺出長輩身份。

  透過西瓜燈亮晃晃的光,大阿哥看見留瑕臉上謹慎的表情,他正值青春,留瑕的美慧聰明早已有所耳聞,心中總是暗自嚮往。偏生太后指給他的,是個尚書千金、伊爾根覺羅家的姑奶奶,家裡頭寵慣了,又因為是康熙長媳,在太后與康熙跟前都很露臉,越發地嬌蠻任性,兩口子吵架、打架常有,鬧得雞犬不寧。此時在這燈火闌珊之地,乍見留瑕,只大他七歲,卻是「額娘」,大阿哥心裡覺得很彆扭,就像站在毓慶宮門前,總是覺得為什麼「毓慶主人」不是他?

  留瑕自然不知道大阿哥心裡的這些心思,只覺得大阿哥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她很不自在,恰好宮門開了,四阿哥說:「瑕姨,我去上書了。」

  「好,快去吧!」留瑕露出微笑,向大阿哥一福,「大爺,我先告辭了。」

  大阿哥還來不及說話,四阿哥又跑了回來,拉著留瑕說:「瑕姨,今兒下午能不能去承乾宮吃點心?」

  「看你阿瑪怎麼說。」留瑕湊近他,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四阿哥高興地走了,一臉天真的四阿哥,與留瑕說話完全不用避嫌。

  留瑕轉身離去,大阿哥目送著她,低聲說:「要是我早生幾年、或者晚生幾年……真他娘的什麼世道。」

  留瑕趕往太后的甯壽宮,遠遠的,就看見幾列宮燈排在二門外。留瑕走進甯壽宮正殿,一路上,與妃子們輕聲打招呼,卻見上首只有榮、德、宜三妃,三人見她過來,榮、德二妃低聲說:「妹妹來了?今兒有些遲呢!」

  「唉,先送了四爺去毓慶宮,榮姐姐、德姐姐早。」留瑕與兩妃打了招呼,又對宜妃說,「宜姐姐。」

  宜妃冷淡地點了點頭,轉過臉去,不再答理她。

  留瑕知道她不喜歡自己,轉頭問德妃:「惠姐姐呢?」

  「在裡頭,老佛爺說是有事要跟她說,進去有一頓飯工夫了。」德妃將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是耳語。

  留瑕沒有說話,默默地站在德妃身邊,背對著後面的五嬪以及二三十名貴人、常在、答應,留瑕覺得有些不自在。她與三妃站在廊下,五嬪立於階下,其餘只能退到石道外的磚地上,位份如此分明,絲毫不由錯亂。然而,留瑕的存在,本來就已經是例外,從女官驟然升妃,她自己知道,許多人都對這事有意見。

  「咿呀」一聲,正殿的門開了一條縫,惠妃閃身出來,低著頭對四妃說:「妹妹們都回去吧!老佛爺今兒身子有些乏了,吩咐不用進去請安。」

  「惠姐姐,您沒事兒吧?」德妃問,站在最後的留瑕,窺見了惠妃臉上有些憤憤不平。

  「沒什麼,都散了吧!啊!」惠妃說,雖然聲音很低,卻顯出有些不耐煩,她快步走下臺階,足不點地去了。廊下四妃面面相覷,看甯壽宮裡沒什麼動靜,也就紛紛辭去。

  榮妃一出蒼震門,便問一向主意最多的宜妃:「宜妹妹,你說惠姐姐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不就為了大阿哥的事兒?太子是君,大阿哥雖是兄,朝廷的名分卻明擺著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太子心煩打幾拳,忍一忍不就過了?敢趁著自己額娘生日,掄拳頭打太子爺,不知道皇上跟老佛爺最恨的就是有人欺負太子這沒娘孩子?還能有不教訓的嗎?」宜妃冷笑著說。

  宜妃一輩子好勝剛強,偏偏五阿哥憨厚老實,又養在甯壽宮裡,與她根本不親,所以她原本滿腹要拉下太子,將來做太后的心也付諸東流。看著最有希望奪嫡的惠妃母子倒楣,心頭真是說不出的快意。

  德妃有些動怒,她嚴肅地說:「這是我們能說的話?是要挑撥著窩裡反嗎?這是什麼地方!」

  「哦?德妹妹生氣了?我險些忘了,你家四阿哥也養在乾清宮裡,聽說聰明好學不下太子、弓馬騎射不遜大阿哥,現在看著還小,將來,只怕還要高升的呢!」宜妃挑了挑畫得細細的眉,薄薄的唇冷冷地上翹著,看著有些刻薄,她又一瞄跟在後面的留瑕:「我說四阿哥是個最得人和的,德妹妹進宮早、做人好,有名位、有分量,誰不敬重?眼下沒有正宮娘娘,德妹妹說不定能正位,子以母貴,又是慧妃帶大的,有個皇上的心尖尖兒能幫著吹枕頭風,四阿哥實在前途無量!」

  留瑕與榮、德二妃不約而同地皺了眉,這女人說話也忒放肆了!還直稱「慧妃」,擺明就是要來尋碴兒。

  「好端端的,你牽扯慧妹妹做什麼?你從前是仁孝皇后宮裡人,她待你不薄,我們這些老姐妹就算不照顧太子,至少也不能亂起議論,你這樣說話,實在太沒心肝!」德妃真的生氣了,她比宜妃晚些進宮,卻是知道宜妃底細的人,此時翻出這本舊賬,卻又講得句句在理,無可辯駁。

  宜妃又羞又氣,她剛入宮的時候制度未定,還沒有個明確名目,籠籠統統地稱庶妃。但是,按著前明傳下的例,妃以上才能在十二宮中擇一做正主兒,以下庶妃只能分配到各個正主兒宮裡的偏殿去。在宮中,通常就是稱作某個正主兒的「宮裡人」,所以各宮的正主兒與小妃子是一種幾近主從的關係。正主兒有義務要照料,小妃子們自當感恩,若是在背後使絆子,就會被宮中唾棄,認為是負恩的叛徒。

  宜妃入宮時就分在仁孝皇后身邊,這才有了與康熙接近的機會,德妃此時說出「仁孝皇后宮裡人」,無疑是暗指宜妃忘恩負義。宜妃氣得柳眉倒豎,無奈這是事實,也無可辯駁,只能又拿留瑕出來發作:「我沒說太子不好,太子爺哪裡能挑的?我只是說四阿哥這樣優秀,除了德妹妹的臉面,還有個慧妃做靠山,這會子只怕早認乾娘了吧?慧妃年輕美貌,皇上的心頭肉似的,保不定最後還是傳了四阿哥呢!」

  「宜妃娘娘,我和德娘娘沒得罪您,四阿哥更沒有奪嫡之心,這裡還是甯壽宮地,請您謹言慎行。」留瑕也有些不悅,沒影的事情,做什麼扯出來胡說八道?

  宜妃巴不得她來吵架,就把炮火對準了留瑕,唇邊也沒了虛假的笑,厭惡地睨著她:「要我謹言慎行?這句話讓你說可不對,是誰最不謹慎,大家心知肚明。冊妃當日就忙不迭地跑乾清宮,光天白日地關起門,連坐夜太監都不讓進去,你還說我不謹言慎行?」

  一句「光天白日地關起門」讓留瑕氣白了臉,整個大清國上下在白天都是不關門只放簾子的,表示無事不可對人言,關起門就一定是有鬼。而白日宣淫不管是在宮中或是民間,都是為人不齒的,就是花街柳巷的男歡女愛也絕不在白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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