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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朕怕兄弟鬩牆。」康熙憂慮地說,他幽深的目光投向南方的毓慶宮,對誰都不能說的話,在留瑕清澄的注視下全都娓娓道來,「孩子想娘,朕也想過娘,朕知道。可太子是儲君,不能擅離,胤褆性子剛烈勇猛,太子遠不如他,這個朕也知道,但是這天下不能只憑血氣之勇,要靠智慧,更多時候要等待時機。多少兇險,朕無所畏懼,多少羞辱、多少不甘,朕都咬牙忍下,留瑕,人說『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朕什麼都不怕,就怕兒子們鬧出家變,朕這一生辛苦,豈不全付諸東流?」

  留瑕不懂這些朝政,她沒有說話,有時候,不知道的事情說了只是徒惹心煩,但是她還是要讓康熙說,舒了心,才能放開心胸看事情,她對康熙說:「皇上,讓人搬張涼椅出來,趁著天涼,我們說說話,別想那些煩心事,說得心開了,也許就有想法能對付了。」

  「好。」康熙點頭,留瑕叫人搬出竹椅,就放在廊下,又搬了些水果、茶食,康熙松乏地躺在涼椅上,留瑕給他打著扇,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瑣事、心事,聽著梨樹上傳來的蟬鳴,愈顯得承乾宮的安寧平靜。

  「留瑕,有你在的地方都很安心。」康熙說,他動了動身子,歎口氣說:「剛才,是朕登基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跟家人坐著吃飯,胤禛莊重、紫禎淘氣,你兩者兼備,朕是個有福的人。」

  「皇上今日嘴上沾了蜜,甜得很。」留瑕說,順手剝了顆葡萄吃。

  康熙轉頭,看見留瑕粉色的櫻唇含著葡萄,吞下去後,唇瓣一抿、一撅,眼波流轉,說不出的惹人憐愛。「是沾了蜜,你要嘗嘗嗎?」

  「結果沾的不是蜜,是油。」留瑕好整以暇地說,又剝了顆葡萄,「給。」

  康熙就著她的手,吞下葡萄,跟留瑕拌嘴很有意思,她的思路跟他很像,從來不直接說,就像剛才,明明是說他油嘴滑舌,卻繞了個彎說他嘴上沾油。康熙感覺到胸口鬱積的氣都散去了,他牽著留瑕的手,如此美慧靈巧,確實,她是他的「慧」妃呀!

  「留瑕,上次之後……你有感覺身子哪裡不適嗎?」康熙關心地問,冊妃那夜後,他忍了這些天沒召幸,就是盼著留瑕能懷孕。

  留瑕搖頭,她不在乎地說:「沒有,身子好得很。」

  「來了嗎?」康熙沒頭沒腦地問,他雖然也通醫道,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去問女人的私事,月光透在他臉上,照出可疑的紅暈。

  「前日剛過。」留瑕點頭,她早就習慣康熙亂問一些有的沒的,她啃著一顆蘋果說,「再說,奴婢還不想有孩子。」

  「可是朕想。」康熙說,有些幽怨的目光看向悠哉遊哉的留瑕。

  留瑕聳了聳肩,打了個哈欠說:「那也沒辦法,孩子又不是想生就有,要是想生的都有,七出裡就沒有『無後』這條了。」

  「誰說的?」康熙不服氣地說,他坐直身子,「這就像賭博一樣,多試幾次總會中一次吧?」

  「又不是打獵,弓箭火銃老鷹放出去就一定抓得到?這要天時地利人和配合才行,再說,皇上的孩子夠多了,別給奴婢添亂。」留瑕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像驅趕一群惱人蚊蟲。

  「不成,冊妃那天定是你回宮的時候流掉了,不算數。」康熙像個執拗的孩子,拉著留瑕的手說,「再一次,這回一定讓你生出孩子來。」

  「不要,要生皇上自己生,十月臨盆,奴婢給您當產婆。」留瑕也不去看康熙,只管又抓了一顆蘋果,「哢」的一聲咬下,蘋果汁滑到唇邊,留瑕用手背擦了,又習慣性地抿了抿唇。

  冷不防,康熙一探身,吻住留瑕,站起身,把她整個人抱進內寢去,把那群宮人都趕出去,將她按倒在床上,另一手要拉開她的衣裳,留瑕慌亂地推著他:「君子動口不動手,別犯蠻……」

  康熙給她撩撥得心旌動搖,慵懶地笑著說:「動口也行,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留瑕突然停止推他,明眸愕然地看著他,康熙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也停下動作,但是留瑕下一秒就爆笑出聲,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解的人換成了康熙。他看著留瑕捧腹大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小妖精……哈哈……皇上您真逗……」留瑕笑得喘不過氣。

  「真那麼好笑嗎?」康熙問,留瑕點頭,他臉上一熱,只強裝著不在乎。

  留瑕卻不甘休,她學著康熙剛才的語調,眯著眼睛,正經八百地說:「你這磨人的小妖精……哎喲……笑得肚子疼……疼得緊……」

  「你……哈……討厭。」康熙放開了她,坐到旁邊去,轉過身不理她了,其實臉上羞得發燙,心裡盼著留瑕能說出點話來圓場。留瑕翻了身,側躺在床上,伸手拉一拉康熙的衣角,康熙心中暗喜,但還是裝作沒有表情地說:「做什麼?」

  「皇上做什麼不說話?是在想著哪個小妖精?嗯?」留瑕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一說完,又自己笑得開心,那樣子,就像個捉狹拌嘴的小孩子。

  康熙癡癡地看著她笑得那樣開懷的容顏,髮鬢散亂,雙頰暈紅,月白繡衫的盤扣松了,一抹酥胸若隱若現,這都還好,最是那毫不掩飾的笑容,純真得讓康熙動心、動情。

  留瑕只顧自己笑,沒防著康熙突然又靠過來,一把按住了她,她原想笑笑蒙混跑開,但是康熙專注地凝視著她,長長的睫毛一眨,他露出一個醉人的笑:「留瑕,朕可是要動口了。」

  此時,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明亮的月色下,不到子時,承乾宮裡就已經熄了燈火,寶帳低垂,三十年前的專寵無處可尋,三十年後的風月無邊方興未艾,夏日的風吹過樹梢,梨樹搖了搖,幾片葉子落下,像幾對腳印,預告了紫禁城的秋天。

  第十八章 東六宮 康熙二十八年秋

  一樣是四更起身,柔聲輕喚卻不在帳外、就在身邊,康熙睜開眼睛,也不管臉沒洗、口沒漱,賴著留瑕親了幾口才起身梳洗。留瑕服侍康熙換上天青綾面織折枝蓮紋長袍,銀白帶子環過康熙的腰,留瑕要扣上帶子的時候,發現原本的帶扣扣上後,還有兩指多的空隙,康熙低頭看了看她,微笑說:「沒你在身邊,朕可是『衣帶漸寬』哪!」

  留瑕不答,低頭一笑,眉目含情,給他罩上石青緞巴圖魯背心,順手撫平肩上幾處皺褶,康熙愛憐地替她簪好一枝快掉下的點翠綴珠長簪,手指拂過如雲秀髮,康熙想起昨夜,又湊過去親了一口,才晃晃悠悠地帶著隨從回乾清宮用早膳。

  這頭處理完了,留瑕又到十三格格屋裡叫醒四阿哥,哄著穿衣梳洗、給他張羅早飯。四阿哥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任乳母太監們擺弄,穿好了衣服,隨便扒幾口乾飯就要出去,留瑕連忙把他按住:「吃這麼點兒哪成啊?師傅們今兒個一定特彆扭,不讓你們吃加餐食,多吃點。」

  四阿哥揉揉睡得浮腫的眼睛,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瑕姨怎麼知道師傅今兒一定彆扭?你問過師傅了嗎?」

  「瑕姨昨兒起了個課算的!快吃!」留瑕胡亂編了個藉口。

  四阿哥撲哧一笑,得意地說:「騙人,瑕姨不會《易經》,六十四卦背不全,還怪《易經》不靈,我知道的。」

  「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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