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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三個女人直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才散去,留瑕送了她們出去,兩人出了東二長街,馬上轉到齋宮附近,繞回乾清宮。

  康熙正在批摺子,聽說兩位福晉來了,一迭連聲請進,兩位福晉連袂而入,向康熙一福身:「皇上吉祥。」

  「吉祥。來人,給福晉們看座兒。」康熙請她們坐,又上了茶來,才問,「二嫂,事兒辦得怎樣?」

  「只要你說肯點頭放你二哥回來,那就沒有辦不好的事兒。」裕王福晉笑眯眯地說,正了正臉色,恭敬地把剛才的對話一五一十地稟報了來。末了,「咳」了一聲,看向康熙,「人說真金不怕火燒,這慧娘娘雖說年輕,雛鳳清於老鳳聲哪!皇上這回的眼力真好。」

  「二嫂這話,是說朕從前的眼力不好了?」康熙笑問。

  「豈止不好?根本是犯了眼病,是太醫院哪個人給你治的?該打。」裕王福晉瞪他一眼,康熙討好地微笑起來。

  恭王福晉沒有裕王福晉那麼直接,但也埋怨似的說:「榮德兩位是好的,就是個性怯懦了些,主掌一宮可以,但是上不了國母台盤。納蘭惠妃也還行,倒是宜妃,真是個天辣椒,皇上也不嫌麻嗎?」

  「朕給二嫂罵皮了,虱多不癢,多罵幾句也不怎樣,老五媳婦也罵,那朕要好好檢討了。」康熙說。

  「沒點良心,就知道皇上沒把我的話放心上。到底什麼時候放你二哥、五弟回來?五太太再幾個月就要生了,總是要讓五爺在臨盆前趕回來吧?」裕王福晉眱了他一眼說。

  康熙賴皮地笑了起來,端著茶說:「趕什麼?老五的孩子,看不看都是老五的孩子,難道不看就不是了?」

  恭王福晉不依不饒,恨聲說:「這什麼話嘛!我這就寫信給五爺,說皇上騙人,不放他回來,讓他撂挑子,隨您倒騰去。」

  康熙哈哈大笑,起身給她們倆作了個揖:「好好好,給你賠禮還不成?朕這就安排時辰,頂多兩個月,一定趕著讓他看你的大肚婆樣子?」

  「大肚婆有大肚婆的漂亮,是您不會欣賞。趕明兒,等慧娘娘也大了肚子,只怕皇上還嫌看不夠呢!」裕王福晉哼了一聲說。

  「那是那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嘛!小肚子西施都漂亮了,大肚子西施也漂亮!」康熙說,兩個福晉鬧起來又說他沒點禮貌,康熙這才給了確切的日子,「甯壽新宮十二月底完工,一定讓二哥、老五回來就是。」

  兩個福晉這才展了笑顏,辭出去了。

  留瑕卻不知道兩個福晉是康熙用來試探她能耐的伎倆,只管過著自己的日子。過了幾天,她抱著十三格格,正在教滿文,炕上滿是用碎布縫成的字片,留瑕讓十三格格自己抓,抓了之後要念出音來。這是太后從前發明出來教五阿哥滿語蒙語的方法,被留瑕學了過來。十三格格學得很快,留瑕親了親她,十三格格也轉頭碰了碰留瑕的臉頰。

  「慧妹妹。」有個溫婉的聲音傳來。

  留瑕抱著十三格格出去,欠身一躬:「德姐姐來了?」

  德妃烏雅氏帶著十二格格與四阿哥來了,四阿哥看見留瑕,就鬆開了母親的手,跑向她:「瑕姨。」

  「四爺!」留瑕把十三格格交給宮女,蹲下身去,「四爺是不是長高了?」

  「嗯!我長了一寸呢!」四阿哥驕傲地說,德妃與留瑕微笑起來。四阿哥瞪了母親一眼,拉著留瑕的手說,「瑕姨,你怎麼都不帶我去上書了?」

  留瑕還沒來得及說話,德妃就笑著說:「哎喲!我的小爺,你瑕姨現在不是從前了,按理,就叫聲『慧額娘』都不為過的。」

  「『慧額娘』?」四阿哥努力地睜大了狹長的眼睛,白白胖胖的臉蛋不解地看著留瑕,「瑕姨?」

  「喊瑕姨就好了。」留瑕微笑著說,她竟不想告訴四阿哥,他的瑕姨已是庶母,牽著四阿哥的手,招呼德妃,「德姐姐,裡頭請坐。」

  德妃走進承乾宮西閣,只見閣裡桌上鋪著粉青緞繡纏枝蓮桌巾,門邊的紫檀多寶格中,擱著宣德霽青刻花蓮瓣小壺、仿元卵白仰鐘式小茶碗、永樂甜白暗花鳳紋盤跟幾個仿宋汝窯青瓷小獸,對面牆上則懸著一幅墨色猿戲圖。

  德妃雖說不擅於鑒定古物,但是在皇宮中的古物多了,這麼多年看下來,也養出了看東西的眼力。她眼風一瞄,都是宮藏精品,這套東西從甜白、霽青、卵白到翠青的搭配如此和諧,絕不是小宮女眼光能搭出來的。

  德妃心中雖明白這些東西價值不菲,嘴上卻不說,直往那幅猿戲圖走去,近前看了看,才順口贊道:「這幾隻猴子繪得實在可人意兒,金絲小猴兒的樣子活靈活現的,真討人喜歡。」

  「姐姐真有眼力,這是承乾宮收著的前明宣宗皇帝御筆,雖說是遊戲之作,倒是很見功力。」留瑕笑著說,回頭一邊督促人把茶具熱水拿來。

  猿戲圖懸在曬不到陽光的地方,兩三步外,臨窗炕邊擱著一色冬青緞面的座墊、枕頭,炕上條桌擺著棋盤和一局殘棋。德妃走到炕邊往外看,外頭宮人忙些什麼都一目了然,她微笑著說:「妹妹到底是在皇上身邊歷練過的,眼明心亮,才進來多久,這炕窗收拾得這樣俐落,怪不得人都說承乾宮素樸嚴謹呢!」

  留瑕低頭一笑,欠身說:「姐姐謬獎,快請這兒坐。」

  「不謬、不謬。」德妃帶著兩個孩子坐到桌邊,宮女們送上茶具熱水來,用的倒沒什麼特別,一色景德禦器廠燒的回青藍地纏枝花小杯,繞著一隻宜興紫砂壺排著,旁邊放著一小碟茶葉還有竹簽、竹夾之類的東西。

  留瑕當著客人的面,用熱水溫杯溫壺,擱上擠身貢茶之列數百年的蒙頂甘露,才注水進去沖茶。第一泡不能喝,要把茶葉的灰塵沖掉,再注水進去,才斟上茶來一一奉茶。

  兩個女人一邊閒話著,旁邊宮女又送上桃脯、杏脯、奶油桂花糕、象眼饅頭和椒鹽核桃,四阿哥好潔,先拿了帕子紮在十二格格襟上,才動手給她拿了塊桂花糕,自己則拿了象眼饅頭撕著吃。

  「妹妹果然是讀過大書的,佈置得那麼雅致,哪像我那裡,沒有這份高雅,只得隨便拿些金銀瓷器湊和著了。」德妃一頭喝,一頭轉著手上的茶碗細看。

  「姐姐說笑了,實在是我這人懶,不想再搬東搬西的,就這麼著也不錯。」

  留瑕給德妃續了茶,十二格格是個瞌睡蟲,吃完了桂花糕揉揉眼睛就倒在母親懷裡睡著了,德妃一手拍著她,一邊與留瑕話家常,連十二格格都睡得流口水了也不覺察。恰好十三格格從外頭進來,先給德妃福了一福,看了四阿哥一眼,她不怎麼記得看過這個男孩子,有些害怕地問:「額娘,這是誰啊?」

  「這是你哥哥,去,坐他身邊去。」留瑕對她說,十三格格怯怯地坐到四阿哥身邊去。

  留瑕與德妃轉頭繼續說話,兩個孩子大眼瞪小眼,四阿哥半晌才說:「你怎麼不叫我啊?」

  「叫什麼?」

  「叫四哥啊!」十三格格生得可愛,四阿哥怕她不理他,要跑,連忙拿出自己的蛐蛐罐兒,「叫一聲四哥,就有蛐蛐兒。」

  「什麼是蛐蛐兒?」十三格格從沒見過蛐蛐罐,睜著漂亮的眼睛,喊了一聲,「額娘!什麼是蛐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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