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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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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奴才……」曹寅囁嚅著,不能跪又不知道用什麼方式表達自己的想法。他是康熙奶娘的兒子,江甯織造只是五品,沒有上奏觀風的特權,但是,作為皇帝的奶兄弟,江南官員對他都另眼相看,然而在皇帝面前,曹寅還是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 康熙歎了口氣,拉過他的手,目光裡已經滿是溫馨:「虎子,你是跟朕……跟」我「一起長大的,是我的奶兄弟,人家看著你,就像看見我,所以我刻意壓著不讓你爬得太快,怕人說我有私心,也怕你驕傲。可是,不代表你就要琉璃蛋似的跟著別人亂轉,要有自己的想法、見識,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在背後說人壞話是厚道,但是君父問話,你還隱瞞就是不忠了。虎子,明白嗎?」 「奴才明白……」曹寅紅了眼眶,康熙的話,說進了他心坎裡。 曹寅在人前風光,人後,其實真的不明白,為什麼皇帝的奶兄弟就要被人看不起?他也努力讀書、做學問、辦事,可是別人就是要說他都是靠著「奶兄弟」爬到五品。他心裡窩著委屈,甚至常想,如果不是這個「奶兄弟」,至不濟,也有個三品京官能做,不至於每天只能跟絲綢、繡品來往,做個繡工頭子而已。 「明白就好了。我這回來,總覺得你不像從前該說就說,在別人跟前,我講了什麼都要進起居注,所以要壓著你,特別拉著你來外頭,就是要開導開導。我兄弟孤微,就只二哥跟老五能幫點忙,但是他們都在關外帶兵,一年見不到幾次,就是見到了,也小心謹慎得很,好像樹葉掉下都怕砸頭,什麼話也不敢說。虎子,我的難處,你該知道的。」康熙推心置腹地說,凝視著曹寅,他的表情有些落寞。 曹寅胸中升起一股主憂臣辱的亢奮情緒,他抽了抽鼻子,把那些憂慮小心全都收拾掉,精神抖擻地說:「奴才知道,奴才往後定當盡力效忠,給爺爭臉。」 「這就對了,不說這些個,來,聽曲子。」康熙呼了口氣,拈起一枚蟹粉饅頭遞給曹寅,「吃。」 「謝爺的賞。」 康熙自己又拿了一枚饅頭,慢條斯理地撕著吃,眸中剛來茶樓時的陰沉光芒已經一掃而空。他嚼著饅頭,凝神細聽,聽了半晌才笑著說:「這姑娘唱得不錯,雖然聽不懂蘇州話,不過像百靈鳥叫似的,讓人心都酥了。」 「吳儂軟語最是動人,爺要喜歡,可要讓她來爺的雅座唱一段?」曹寅問。 康熙卻搖了搖頭,一手支著頭,微笑著聽,那歌女唱著:「……說不完才子佳人、唱不盡兒女情長,奴家一曲冀君賞,可是那心傷如何講?姑蘇故事好淒涼,江南風吹楊柳上,且把故事系心腸,客人再來姑蘇地,莫忘月華樓上奴家名是陳守娘。」 一曲唱罷,樓中響起一陣零零落落的掌聲。今日的生意並不興旺,樓下的雜座十停坐不到一停,有一半是裝成客人的侍衛,樓上的雅座也只有康熙、曹寅與幾個大侍衛。康熙又讓人打了賞,那歌女抱著琵琶上來,盈盈一拜,鶯聲燕語:「謝爺的賞。」 「你的歌好、人也漂亮,要到了北京,只怕又是個李師師,紅遍京城呢!」康熙含笑說。 歌女欠身微笑,腮上兩個小小酒窩:「要做李師師得要皇上捧,奴家哪有那福氣見到皇上呢?爺今日賞得多,奴家心中過意不去,爺若不急著走,奴家給爺唱一段《少年游》吧?」 《少年游》是北宋周邦彥的名詞,傳說周邦彥躲在隔壁,聽見了名妓李師師與宋徽宗的談話,寫下這闕香豔無比的詞作。 「原來是位女校書?好,就聽你唱,唱得好,還有賞。」康熙說。 歌女笑靨如花,素手一挑,帶了吳語口音的官話依然柔媚:「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唱到此,康熙等人早已半邊酥倒,歌女秋波流轉,身子前傾:「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我倒真個不想走了!」康熙笑著說,一手支頤,他自己也是皇帝,卻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妃子們因他是皇帝而刻意巴結,今日換了便裝,再聽江湖歌女唱《少年游》,別有一番情趣。 歌女娉婷起身,咬著唇眱了他一眼,嬌聲說:「爺也是個不正經的,奴家不來了。」 康熙哈哈大笑,又是一份重賞,歌女歡喜地去了。康熙起身,動了動肩膀,對身後如癡如醉的侍衛們笑著說:「外頭的花挺香,就是脂粉氣重了些,偶爾聞一聞,提神,聞久了可就腦子發暈啦!」 「外頭哪及得上爺的花?」一個年輕侍衛賠笑著,跟在康熙身後走,「爺的家花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牡丹花王,外頭哪裡能比呢?」 康熙笑而不答,走到樓梯底下,對那侍衛說:「去,剛才用過的那些點心,讓這裡的廚房都包一份,蟹粉饅頭多些。」 侍衛答應著去了,曹寅微笑著說:「爺這是要孝敬老太太的?」 「老太太吃不慣江南東西。」康熙說,看了那個正在收拾樂器的歌女一眼,轉頭看著外面的江南河,唇邊一抹幸福的笑一閃而過,誰也沒看見,只聽見他說,「這是要拿回去給朕的解語花當花肥,呵……」 侍衛拿來了東西,一群人沒有乘馬,安步當車,沿著江南河散步。河的對岸、禦舟停靠的半裡之外,人們都擁到河畔去看禦舟,又誰想到禦舟的主人正走在寂靜的姑蘇路上? 這一廂,留瑕張羅著太后的晚膳,正在安排,聽見內寢裡有動靜,喚了幾個小宮女進去伺候,不一會兒,太后有些意興闌珊地走出來,留瑕過來攙著:「可是睡得熱了?一會讓人伺候熱水洗浴可好?」 「聽你的,烏蘭圖雅,你說這江南才幾月天,怎麼濕成這個樣子?」太后拿過宮女送上的手巾把子,揩了揩頸子,才似乎喘過氣來,「虧你也能住得開心。」 留瑕端來一碗紫米糊,太后看了看:「糖擱少些,南方人吃糖當吃面,膩得很。」 「奴婢知道老佛爺口味,紫米補血,老佛爺先用些。」留瑕說,太后這幾日總嚷著頭昏眼花,已經問過御醫才去做的點心。 太后嘗了一口,滿意地點了點頭,留瑕才放下心來,讓人進來陪著太后說話,自己又去做別的事。剛走出船艙,就看見照顧過規矩的那個小太監正躲在轉角探頭探腦,看見她出來,連忙跑過來:「格格吉祥。」 「吉祥,什麼事?」 「皇上讓奴才傳話,格格忙完了這邊,到皇上舟上一趟。」小太監很是伶俐,眨著眼睛似乎話中有話。 留瑕點點頭,從褡褳裡拿出一塊碎銀子:「知道了,你拿去喝茶吧。」 「謝格格的賞。」小太監喜得眉開眼笑,抿著嘴說,「格格早點去,皇上等著呢!」 「說什麼呢!」留瑕臉上一紅,瞪了小太監一眼。 小太監曖昧地微笑了一下,蹦跳著走了,留瑕剛要轉身,看見太后站在門邊對她一笑:「怎麼?你主子來催人了?一刻都離不開似的。」 「太后取笑了,皇上身邊的新總管還不熟事務,大約是要奴婢去幫著處理……」 「好了好了。」太后揮了揮手,掩著嘴笑,「你去吧!我這邊的人夠了,你去伺候皇帝吧!」 「老佛爺怎麼趕奴婢走呢!奴婢不走了!」留瑕畢竟臉皮子薄,羞紅了臉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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