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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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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都多大人兒了?還耍性子呢?」太后輕笑起來,慈愛地凝視著前面的皇帝禦舟,「快去,你在他身邊,他似乎安心多了,快去吧!晚上不用回來伺候了。」 留瑕蹲身一福,下了太后禦舟,一走上禦舟船艙,就聽見康熙的聲音說:「怎麼配色的?藍色配紅色能看嗎?」 留瑕快步走進,康熙正在內間換衣裳,新總管的配色概念很差,一連拿了好幾件都不合意,康熙不耐地皺著眉。留瑕先在外面通稟一聲:「奴婢留瑕奉旨見駕。」 「快進來。」康熙說,轉頭對那總管說,「下去吧!把朕帶回來的東西呈上來。」 總管應諾著去了,留瑕打開箱子,挑出淺灰色的綾面夾袍、銀色腰帶,幫著康熙穿上,康熙張開手,留瑕的手環過他的腰要幫他系腰帶,冷不防,康熙往她耳邊吹了一口氣,留瑕顫了一下,引來康熙惡作劇似的笑。 「皇上!」留瑕抗議,康熙只是哈哈笑著,留瑕給他撫平肩上的皺褶,「皇上今日出去是不是辦了什麼舒心的事?」 「為什麼這麼說?」康熙問,他沒想到留瑕只聽他說了幾句話就可以猜出今日下午的事。 「皇上的笑聲不是只笑在喉嚨裡,心中開朗了,才能從心裡笑出來。」留瑕隨口說。 身子一輕,留瑕抬頭,康熙抱起她轉了一圈:「小山鵲兒,只有你懂朕。」 留瑕不安地掙扎著,這裡畢竟是禦舟,一舉一動都有人窺伺,她說:「皇上,有人看著。」 康熙原本滿心溫存,一聽此言,放在留瑕背後的手,緊握著拳,他想起自己已經準備著要割捨留瑕,怎麼還能這麼摟摟抱抱?於是緊握的拳頭松了。 留瑕默默地退了半步,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兩人執手無語。陽光穿過窗子,照出留瑕眼底游走的光亮,她什麼也沒有說,船艙裡的空氣似乎凝住了,有種淡淡的憂傷。即使握著她的手,康熙感覺不到她的心,到底在哪? 原本康熙很確定留瑕是愛他的,她沒有拒絕他的擁抱,但是上了禦舟後,她的淡然,在他們之間隔起一層紗,康熙看不見她的心,越是靠近、越是模糊,愛、或者不愛?康熙突然慌了,縱然他明白不管留瑕愛與不愛,他都不能留下她在他身邊煎熬。 聽見了腳步聲,兩人幾乎同時放開手,新總管帶來一張條桌,上面擺著各色點心:「皇上,請示,這要擱在哪裡?」 「就放在窗邊的炕上。」康熙說,等他們擺好了,康熙又說,「都下去,沒有朕的話,就安生在外面待著。」 人們退出去,留瑕過去要布碗筷,康熙卻說:「不用擺弄了,這桌,都是給你的。」 「給奴婢的?」留瑕訝異地問。 康熙點頭,炕上擺著兩張條桌,一張放滿了文具與奏摺,另一張則是點心,康熙坐到奏摺桌前:「就坐在朕跟前吃。」 留瑕沒有跟他客氣,謝了恩就斜欠著身子坐到炕上。原本皇帝賜宴,也絕沒有坐在皇帝跟前吃東西的事,就算是皇后、貴妃,與皇帝、太后一同用膳,也都是站著吃,或者等皇帝、太后吃過了,才上去吃剩下的。 康熙看著她吃,雙頰讓蟹粉饅頭塞得鼓鼓的,他想起四阿哥養的那籠小老鼠,吃東西的時候也都是先把兩頰填滿,不禁表情變得柔和。有她在的地方,就有一種純真溫柔的氣息,即使她並不是那種天真到不懂世間險惡的人。 他低頭批閱奏摺,禦舟輕輕地搖晃,有種迥異於宮廷的感覺,船艙讓外面的夕陽染成金黃,如在夢裡,一個虛幻、溫暖的黃金之夢。 像是透過回憶的眼睛,在表面的喜悅上,康熙感覺自己心底的悲傷,愛得多深?深得為她牽腸掛肚?或者多淺?淺得只要看她就滿足? 「好吃嗎?」康熙收起那些溫柔心思,裝作不在意地問。 留瑕轉頭,看見他桌上的奏摺還在第一面,笑出聲來。康熙抬頭,正對上她燦爛的笑顏,她的睫毛上下一滾,點了點頭:「好吃。」 「別把東西都吃完了。」康熙見留瑕嚼著點心,心頭沒來由地一陣欣慰,他壓低了聲音說,「晚上,咱們要溜出去玩呢!」 「咦?溜出去?」留瑕正撕了一瓣梅花包子,要往嘴裡送,聞言,卻側了頭問,「可是皇上出京前不是剛說過人君不應微行,就連督撫都不該微行嗎?」 「朕說了那麼多,你就光記這個?」康熙眱了她一眼,筆管一橫,瞪眼說,「小孩子有耳無嘴,吃你的東西。」 留瑕又不樂意了,她扁了扁嘴:「明明只大我十二歲,一口一個小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個老皇上說的話呢!」 「當老皇上也不易,古往今來,能活到白頭的皇帝才多少?朕要能活到鬚髮盡白,那真是我佛慈悲了。」康熙學著來宮中祈福的老尼姑雙手合十,一副很虔誠的樣子,低垂的臉,卻從上揚的嘴角洩漏了心情。 留瑕早已一眼瞧見,掩口說:「念佛還笑,是動了凡心的假和尚。」 康熙突然嘿嘿一笑,也不回嘴,遮遮掩掩地唱著一首調子,聽得留瑕羞得臉泛彤雲,羞極轉怒,瞪了他一眼。無奈他又沒把詞唱出來,無處著惱,便拿了條桌上的一個大蓋碗,把各樣東西都夾了一點,捧著蓋碗跑了個無影無蹤。康熙憋住笑,這才放了一點聲,荒腔走板地唱了起來:「小和尚就把女菩薩來叫,你孤單、我獨自,兩下難熬。難道是有了華蓋星就沒有紅鸞照……」 後面的詞是男歡女愛,十分露骨大膽,皇帝唱出來不雅,於是康熙又把聲音憋住了,自個兒又哼哼唧唧起來。 康熙批完了轉來的奏摺,一入夜,就忙不迭地叫留瑕給他張羅衣裳。留瑕略晚了些,就見小太監們一遞一個地擠到她艙中催請:「好格格、好姐姐,您快著點吧!」 「急什麼?換件衣服又不用一個時辰,夜市也不會生腳跑了啊!」留瑕給他們催得煩,手上眉筆一歪,「嘖」了一聲,揮揮手對小太監說,「去去去,把箱裡那件駝色春綢四開衩袍子、秋香色府綢夾棉琵琶襟褂子給皇上換上,其他東西我等會兒過去處置。」 小太監聽完,重複了一遍衣服的樣式,足不點地奔回艙去,留瑕扯了絲棉塊蘸水擦去畫歪的眉,發現不描反而素雅些,順便又把另一邊畫好的也擦去,點了少許口脂暈開,方才扯了絹子出去。 康熙艙內亂烘烘的開鍋粥似的,來勸阻不要微行的、來請示佈防的、來回事的……全都攪在一塊兒,留瑕一開門,就被那巨大的聲浪嚇了一跳,連忙趕了腳步進去內艙,裡頭也是亂糟糟的,原來那小太監奉命來尋衣裳,左找右找不見留瑕說的那兩件,急得滿頭汗,見她進來,才喘了口大氣。 留瑕卻不向那小太監在的衣箱,往另一頭開了樟木大箱,從裡頭拿出長袍,讓小太監們給康熙換上,再從箱裡取出兩隻梨木小箱,從其中一隻挑出香囊跟一個絲絡套子,從另一隻尋出摺扇、扇套,一一放在託盤上,又從小太監剛才找的衣箱裡,翻出馬褂跟腰帶,也放在託盤上,走到康熙身邊。 小太監們都是人精,連忙捧了託盤跟過來,留瑕先給康熙系帶,把香囊、扇套掛在帶上,小太監們幫康熙套上馬褂,留瑕往妝台匣裡挑了只金鑲琺瑯蝴蝶的打簧表,裝進絲絡套子,表上金鏈連著羊脂玉表杠,別在康熙衣襟,又換了雙如意頭厚底靴,戴上駝色面鑲黑邊的六合帽,正面一塊成色極好的羊脂玉,利落得像個八旗貴介子弟。 康熙往玻璃鏡裡一相,滿意地平了平衣襟,暗自覺得這些配色的事兒還是女兒家雅致,待要誇她兩句,又想起她來得溫吞,兩下打平,一步三搖地出艙去應付勸阻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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