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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歪理。」留瑕啐了他一口,嘟囔著說,「死纏爛打地偷了我的貓兒去,又不好好待它,它還那麼小,喜歡人抱嘛!就鑽褂子有什麼關係?它鑽我褂子裡習慣了嘛!真是!」

  小太監聽得一笑,原來這規矩是個「走私貨」,巡狩例來不帶寵物,留瑕捨不得它,偷偷夾帶出來的,一路上就裝在她車上的貓窩裡解悶。有一天車駕休息的時候,規矩不知怎麼的溜了出來,誰的車子不好鑽,竟一溜煙鑽到康熙禦輦上去。等康熙一上車,掀開車簾子就看見它穩穩當當地睡在御座上,康熙也不作聲,把它拎到御座旁邊的軟墊上,一路陪著,倒也覺得它可愛。等到當天晚上駐蹕時候,聽說留瑕丟了貓兒,難過得吃不下飯,康熙這才告訴她規矩在他手裡,要貓兒就自己來賠罪,留瑕不去,因為車駕一入山東就分作兩路,康熙於是帶著規矩上曲阜去,所以小太監聽留瑕說康熙偷貓,便覺得好笑。

  「好姐姐,你別這麼說,就為了尋您這小爺的籠兒,我費了多大勁兒。山東不像京裡,賣的鳥籠都特小,我這沿路上跑斷了腿,才給它尋了個特大的籠子。您瞧瞧,這可是紫竹架,不像普通的竹子起毛紮人,還有這鎖,多精巧,還有這食盒子,給它裝零嘴,多好看!」

  小太監端著那個鳥籠,贊得嘴上起泡,又說了一路上規矩怎麼鬧康熙的事兒,留瑕這才破顏一笑,拿了幾個銀角子賞他喝茶,小太監眉開眼笑地謝著去了。規矩半夢半醒地打著呼嚕,留瑕把它放下,自己走到船艙外,康熙與太后早就走得不見蹤影,她仰頭望著千佛山巔,日正當中,一切都照得那樣清楚,也就失落了山中那朦朧的美。什麼事情都要隔著一層,才透出念想,都清楚,就不牽掛了……留瑕走回船艙,卻見規矩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爬進去籠子裡,乖乖地蜷著身體睡著了。

  「你呀!給皇上調教成了個乖孩子!」留瑕伸出一根手指,撥了撥規矩的鬍子,規矩用前爪撓了撓臉,兩隻前足抱著留瑕的手,她想起守靈的那一夜,心頭溫柔起來。

  當晚,康熙駐蹕在濟南,用過晚膳後,留瑕正在陪太后說話,康熙來了,一進來,先熟練地打了個千兒:「母后吉祥。」

  「皇帝也吉祥。」太后伸出手,康熙連忙走上幾步接過,太后拍著康熙的手,笑著說,「有人告狀告到我這兒來了,說皇帝欺負她的貓兒。」

  「哎呀母后!這是天大的冤枉啊!」康熙叫起撞天屈來,雖然苦著臉,眼睛裡卻含笑,「是那只不規矩欺壓兒子,它有事沒事就鑽到褂子裡亂竄,要不就偷咬兒子。人說冤有頭、債有主,兒子正要找它的主人算帳呢!」

  「皇上把規矩關到那麼小的籠子裡,看著都硌得慌,當然是皇上欺負它。」留瑕說。

  康熙嘖了兩聲,挑眉說:「是你把它養得太胖才覺得硌著了,朕給它吃給它喝,可沒少一兩肉,再說,你哪只眼睛見著朕欺負它了?」

  兩人一搭一唱地拌起嘴來,逗得太后哈哈大笑,揮著手說:「好了好了,我給你們說得都不知誰對誰錯了,兩個都是小孩性子,回去皇帝那裡和解吧!」

  康熙與留瑕一躬退出,一出了太后寢殿,兩人臉上雖都還帶著微笑,但是剛才那種小孩拌嘴的神情已經一掃而空。外面突然下起了薄薄的細雨,有人撐起雨傘,留瑕接過一把,康熙從太監手中也拿過一把,默默走進雨幕中。

  行宮就在大明湖畔,纏綿的雨絲落在湖面,他們站在臨湖的長廊裡默默地望著。不一會兒,雨停了,露出滿天星斗來,下過雨的空氣很乾淨,有種滋潤的清新味道,留瑕在長廊上的美人靠坐下,吸了一口氣,低低地說:「好雨知時節呀……」

  康熙站在她身邊,倚著柱子往下看她:「你不會真生朕的氣吧?朕可是把那只不規矩養得又胖又壯才還你的。」

  「它叫規矩啦!」留瑕抬頭說,哼了一聲,「不要一直說它不規矩,它很乖。」

  「乖?把朕咬成這樣還乖?」康熙撈起袖子,把手臂上幾個淺淺的齒印湊到留瑕眼前,「喏!要是別人養的,早就不知道剝幾層皮了。」

  「反正已經咬了嘛。」留瑕皺皺鼻子,自知理虧,確實,別說是動物咬上幾口,就是人,只要劃了他一道都可以拉出去打死。

  冷不防,康熙往留瑕臉上重重擰了一把:「沒良心的東西,白心疼你。」

  「哎喲!」留瑕輕喊了一聲。

  康熙松了手,背著手看著廊外湖上浮沉的月影。幽暗的長廊中,他的眸子雖然不會發亮,卻透出一股寒氣:「錢鈺跟趙廷珪的妻子,今日巴結得好?」

  「面面俱到。」

  「在老佛爺面前提到朝政過?」康熙將手靠著廊柱,手指輕叩,發出規律的敲擊聲。

  留瑕感覺到康熙思緒中那些盤根錯雜的黨爭問題,心神一凜:「似乎提到過郭琇,奴婢沒注意聽。」

  「對佟妃,如何?」

  康熙的聲音裡隱隱有金石之聲,聽得留瑕覺得一陣寒意竄過全身,正想說話,突然覺得若是照實說,似乎有點害了佟妃,低聲說:「奴婢不清楚。」

  「是不清楚還是不想說?」

  康熙轉過頭,森冷的目光如利劍刺進留瑕心頭。她倏地揪住膝上的旗袍,肩膀微微地聳起,全身緊繃地看著地面,一語不發。明明全都不關她的事,但是康熙的目光就是讓她覺得自己像做賊被逮著似的心虛。

  康熙緩緩地靠近她,皮靴踩在地上,聽在留瑕耳裡,像天邊的悶雷,帶著山雨欲來的焦躁。她往後縮了縮,像是這樣就能把自己藏進陰影裡,康熙伸出手,驀地抱住了她,將唇貼在她耳際,又低又快地說:「留瑕,朕寧願你永遠是朕的小山鵲兒,你不要對朕說謊,朕看得出來的……你很聰明,足以耍弄妃嬪,甚至太后……但是你騙不了朕,只要你不騙朕……騙誰,都行!」

  上一秒,康熙的手臂將她箍得幾乎喘不過氣,下一秒,他就已經快步離去,留下長廊裡的留瑕,她抱著自己,感覺胃部一陣陣痙攣似的抽痛著,伸手捂住了臉,卻阻擋不住驚嚇的淚水悄悄滑落……

  第七章 江南 康熙二十八年春

  皇室車駕離了濟南,又走了幾天,河道總督、漕運總督、兩江總督、京口將軍、江甯將軍連著蘇、皖兩省巡撫早已等在郯城縣境。一大群紅頂子大員連驛館都不敢去,擠在縣城的客舍裡,小小縣城一下子擁進這麼多一品大員,客舍裡忙得人人不落座,從沒見過那麼紅火的生意。

  康熙車駕一入郯城縣,就馬上召見了這一大批紅頂子,不為其他,專為明日巡視中河駱馬湖而來。這中河指的是運河中段,由於河道就在黃河附近,攸關於漕運、河運,漕運是明清兩代的經濟命脈,大運河連貫南北,人工挖鑿的河道極易淤積,水量也必須靠調節、引調其他河流的水來補給,這中河連結駱馬湖,牽動鄰近的微山湖、荊山口等水量調節區,關於如何整治淤積狹窄的中河,相關大員各有主張。

  女人們對這些是不關心的,康熙從來就小心防範著內宮干政,所以也輪不到女人關心。由於幾天前隨駕的梁九功染了時疾轉回宮中,管事魏珠也不曾隨駕,所以康熙身邊一應事務就又回到留瑕身上打理。

  後天就要渡河,因為不要驚動地方官修築行宮,之後至少兩個月都要在禦舟上度過。留瑕收拾了康熙暫時不用的隨身物品,一一清點、封箱,運往禦舟。

  車駕隔日又往前到黃河邊,康熙自帶了人去巡中河,傍晚時分才帶著一身風塵回來,留瑕連忙張羅著洗浴水還有乾淨衣裳。此次出巡帶的人不多,一人要當兩三人用,留瑕不能伺候洗浴,但是康熙洗完之後,穿衣、篦頭等事,都要留瑕一力承擔。

  康熙洗過了澡,全身暖洋洋的只覺四肢舒坦,下身穿了寧綢褲子,上身披著一件松松的浴衣出來。頭髮剛洗過,濕漉漉地包著塊布巾,留瑕給他擰乾了頭髮,用鬆軟的厚布來回吸幹水分。康熙坐在炕上,披著頭髮等它幹,讓留瑕給他揉肩,又叫了個宮女來洗腳,大腳片子踩在腳盆裡,留瑕往下一看,輕聲說:「皇上,您的腳怎麼腫了?」

  「今兒在堤上爬上爬下,靴子磨腳,也沒什麼。」康熙疲倦地說。等那宮女給他擦乾了腳,套上厚襪子,端著腳盆出去,康熙側頭看了跪在他身後揉肩的留瑕,突然往後一倒,頭枕在留瑕肩上:「今日累死朕了。」

  「累就到床上歇著去,倒奴婢身上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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