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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留瑕又羞又氣,瞪了康熙一眼,就去開櫃子,開櫃子的時候,只要有一絲動靜,她就馬上找個東西把臉蓋住,卻都只是康熙故弄玄虛。終於找到了小衣跟褲子,她將衣服往床上一放,又迅速跳回門板後面:「快換,要不然趕不上早朝了。」

  康熙瞄了一眼自鳴鐘,還早得很,他雙手抱胸:「朕不會穿衣服。」

  「騙人,這麼大個國家都會管了,穿衣服難得倒皇上?」留瑕抗辯。

  康熙硬是裝傻,留瑕氣得跺腳,抓了幾個太監進來,塞到內寢去,自己跑開了。

  康熙換了常服出來,喝了碗奶茶,見留瑕正督促著人張羅他的早膳,滿意地繞出去打了一趟拳活絡筋骨,又順便去逗逗幾隻猛禽玩。

  專門照顧猛禽的小太監們早把康熙的七隻海東青、五隻獵隼和幾隻鷹連著架子端出來,一字排開。鷹和隼的體形明顯比海東青大得多,但是康熙看也不看它們一眼,揮一揮手,旁邊的小太監就把這些鷹隼給捧了下去。

  成年的六隻海東青看起來個個結實,鋼爪鐵喙,毛色有深有淺,也不像鷹隼那樣會主動靠近人。康熙走近,有兩三隻馴化不久的,還扭著身體轉過去,康熙也不介意,看著七隻海東青排排站,滿意地笑著說:「朕這七彩神火總算是湊齊了。」

  遼東野林裡抓到的海東青通常在秋季幫主人抓到獵物後,早春時節就要放回野外,不過送進宮裡的海東青都是上品,自然不能隨便放走,一向是養到老死。不只康熙養,太皇太后與太后也都養著海東青,備著秋狩的時候出去玩,原先的六隻,就是祖孫三代三人各兩隻。

  而新來的那只,通體純白,是難得一見的「白玉爪」,在遼金元時代,判了流放的罪人只要能抓到一隻白玉爪,就能免除流刑,其珍貴可想而知。

  但是這只白玉爪看起來一點都不威武,相較于六隻成鳥,顯得格外嬌小,蹲在架子上,把頭縮在翅膀裡,像只小白鴿。它是入冬時候抓到的幼雛,才養了個把月,連喙上的皮膜都沒褪盡,有點怕生,康熙拿了塊雞肝要喂它,它剛銜住,就甩開不吃。

  康熙微微一笑,對旁邊熬鷹的小太監說:「你調教得還不到家啊!」

  「皇上恕罪!奴才無能……」

  「不打緊,它還小嘛,慢慢地教也就是了,可不許打它,知道嗎?」康熙搖搖手,套了牛皮手套,摸了摸白玉爪。白玉爪一叼,銜住他的指頭,手套是厚牛皮縫的,白玉爪一時也還咬不破,康熙也就任它用腳爪扯著玩。白玉爪玩了一陣,才肯閉著眼睛讓他摸。

  康熙與白玉爪消磨了一會兒,跟小太監交代幾句話,康熙這才繞回暖閣去吃早膳,暖閣裡擺了兩張合併的八仙桌,太監們捧著黃雲龍套裹著的食盒站在廊下,等康熙坐定,才捧著包袱進來,當著康熙的面開食盒、排盤。

  膳桌正中放著一鍋冒著熱氣的燕窩冬筍鮮菇,繞鍋擺著四品碟菜,一色用青花雲龍紋中盤乘裝著豆腐乾炒菠菜、豬油炒芹菜心、溜野鴨丸子和醬燒茄子,康熙的正前方一溜平放著四小碟醬菜與切絲黃瓜,左前方則是一碟象眼饅頭跟一盤餑餑。

  膳食擺好,旁邊盛上香米粥來,康熙瞄看見留瑕還冷著臉,沖著她燦爛一笑,夾起一片冬筍舉到她面前:「給。」

  「皇上自己吃。」留瑕不領情。

  康熙還是舉著筷子,唇邊含笑不語,留瑕瞪了他一眼,從小太監那裡拿過一雙乾淨的筷子,把那片冬筍夾下來吃了。康熙唇邊的笑,帶著一些兄長般的慈和,他繼續吃著自己的早膳。「吃了朕的早膳,以後要聽話。」

  「聽話了,又嫌我不說話無聊,男人……」留瑕小聲卻清楚地嘀咕著,最後那句「男人」像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

  康熙聽見也只作沒聽見,確實,他從不想把留瑕弄「聽話」,身邊已經有太多聽話的人,會喜歡留瑕作伴,也是因為她是既不能命、也不受令的。原先以為喜歡她是出自一種馴服的心理,然而,他越來越覺得留瑕是另一個自己,是一個可以不必承擔這個天下的自己。她會耍賴、會任性,有時候也會覺得貼心,是一種習慣了的感覺。他的確對她的美貌動心,也曾有過衝動,但是在她平靜卻孤單、成熟而又天真的眸子前,他選擇保留她的純真,做一個伴、做他的影子。

  「留瑕,朕帶你去南京玩,好不好?」康熙說。

  「當然好。」留瑕毫不猶豫,臉上添了微笑,「到南京,可以不待在皇上身邊嗎?」

  康熙停下筷子,抬頭看她:「你想去哪裡?」

  「想去從前的家裡住一陣子。那個房子還在奴婢名下,橫豎南巡總有一兩個月,皇上不會都待在南京,但是江南奴婢都去過啦!只想在南京的家裡好好休息一下。」留瑕沒有注意康熙的神情,伸手將他的空碗拿過來,又盛了一碗粥。

  康熙突然覺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像是窩了團棉絮似的,堵得慌……默默地吃完了飯,登上禦輦往乾清門去。

  留瑕讓人收拾了桌子,就往內寢去整理康熙的床。這是不能假手別人的,雖在深宮,但是皇帝的安全還是要謹慎看待,投毒下藥更是歷代常見的手段,所以床單被子都要檢查過,不能讓人把毒塗在上面。

  看著淩亂的床,留瑕已經習以為常,康熙雖然從不對她動手腳,但是不表示他很乖,看那群一窩窩的皇子皇女就知道了。

  康熙在乾清門外議了政,轉往奉先殿致祭。太皇太后的陵寢還沒蓋好,因為她臨去時表示不願回到盛京昭陵打擾太宗與孝端皇后安寧,又捨不得順治父子,要就近照看著他們。人一伸腿去了,留下的禮儀爭端,至今吵鬧不休。康熙只能拆了慈甯宮新蓋的大殿,送往順治孝陵風水牆外,先暫時搭起奉安暫殿,四月時將梓宮移往奉安暫殿,至於具體的事宜,還沒有定論。

  康熙照著她生前時候,每隔兩天就往供奉著祖宗畫像神位的奉先殿致祭問安,說一說自己心裡的話。

  「媽媽,孫兒來了。」康熙在心中默念著,在他十歲之後,其實都喊太皇太后「皇祖母」,只是那些與她一起經歷的驚心動魄事情在此時都淡了,深深記得的,卻是幼年偶爾在她膝下撒嬌的短暫時光。

  「朝上的事,您大約不愛聽,孫兒跟您說個好玩的事兒吧!孫兒那日相中了個人,正兒八經的滿洲出身,精明能幹,三十不到已經掙了個副將,模樣挺好,只比孫兒差一點……」

  康熙為自己耍俏皮的話給逗笑了,神牌旁懸著太皇太后的影輕輕一動,影中端凝的太皇太后表情也似乎柔和了些。「孫兒叫他遞牌子請見,順道兒讓留瑕來換個茶水、相一相,留瑕那日早上正跟孫兒嘔氣,說孫兒一天到晚讓她敬茶端水的,全天下都知道她是來看丈夫,羞也羞死,所以躲在塌塌裡不肯出來,孫兒沒法兒,只好自己去把她拽來,誰知那個副將進來看見留瑕站在旁邊,一報履歷開頭第一條就說:『未婚』,留瑕羞得不行,捂著臉跑回母后那裡去,您沒瞧見留瑕那個樣子,真有意思。」

  康熙在心裡一口氣把事情說完,無聲地笑了笑,孩子氣地述說過了後,取代的是成年男人的憂鬱。他低聲說:「媽媽,說句怕您生氣的話,孫兒實在不想把留瑕嫁給別人……她……她……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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