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紅塵盡處 | 上頁 下頁


  「嗯……」帳子裡傳來模糊的喉音,留瑕對坐夜的太監一瞄,他就迅速往外再遞眼色。等康熙掀開帳子起身,內寢就已經放好了他起床後要用的一應物品。

  康熙起身下地,撣了撣衣角的皺褶,在內寢走了幾步醒神,臉盆架上已擺好剛燒好的溫水。他伸出一根手指試試水溫,才把臉整個浸到水裡,水面冒起幾個氣泡。他把手往後一伸,留瑕便把乾淨的面巾遞過去,一抹臉上的水珠,康熙就著旁邊的玻璃鏡仔仔細細把臉擦乾淨,這才在小妝台邊坐下,等人給他篦頭、梳辮子。

  「傳吧!」

  留瑕往外一傳,一個老太監捧著個包袱走進來,拿出篦子、頭油給康熙打理頭面。玻璃鏡裡反射出康熙沒有表情的臉,他向床的方向瞄了好幾眼,才慢悠悠地說:「留瑕,你昨兒下午趁朕歇晌時候到哪撒野了?」

  「奴婢不會撒野。」留瑕答非所問,自顧自地疊著被子。

  康熙撇了撇嘴,哼了一聲:「不會撒野,最會撒潑,你屬猴的吧?」

  「奴婢屬馬,生來給您做牛做馬,成天給您欺負……」留瑕本要抱怨他,靈機一動,狡黠地瞄了一眼康熙,「皇上跟奴婢剛好差一輪,奴婢要屬猴,皇上也屬猴了不是?」

  「還說不是猴?」康熙也笑了,他側了側臉,「天下就你嘴巧膽大,趁機也把朕說成個猴,這麼能順竿兒爬,還說不是猴?潑猴!」

  「奴婢冤枉,奴婢是真的屬馬。」留瑕叫起冤來,唇邊還是噙著一絲孩子拌嘴似的笑,「不過皇上金口玉言,您說猴就猴吧,只是這樣,咱倆到底是屬馬屬猴?」

  康熙見她還是要攀扯自己,也不生氣,漱了口後說:「你屬馬又屬猴,叫馬猴!」

  留瑕收拾好了內寢,把湯婆子揣著,笑著往外走:「皇上年紀比奴婢大,奴婢是馬猴,皇上是大馬猴。」

  康熙哈哈大笑,簾子一掀,留瑕已經出了內寢。她把湯婆子拿到禦茶房去,等著晚上續了熱水再拿進宮裡。走在廊下,她臉上沒有笑容,剛才是故意不如實交代行蹤的,康熙也是故意要問清楚的,想著,她的表情失去了剛才的狡黠,變得凝重。

  康熙起床後的事情,留瑕愛管不管都可以,因此她磨蹭著在外頭忙別的事,不跟康熙再見面。今日要叫大起,他也沒時間理她,匆匆吃了早膳就升轎而去。

  留瑕走進內寢,把最上面的那層墊子拿開,換上浣衣局洗好的黃雲緞面墊褥。宮中講究時令,就連墊褥用幾層都要配合時節,冬天三層、夏天一層,亂不得。她一邊整理著內寢,一邊木著臉想自己的心事。

  「瑕姨!」一個稚嫩的聲音闖進留瑕的沉思,她回頭,是穿戴整齊的四阿哥胤禛,他今年九歲,已經讀了兩年書,聰明沉穩、好強剛直。

  康熙的皇子們一出生就要離開母親,分給各個親信大臣,或者太后、太妃宮中教養。四阿哥因為小時候有些喜怒不定,所以被康熙帶在乾清宮親自教育。另外,被康熙親自教養的還有太子胤礽,只是太子住在東宮,下了課才到乾清宮來。

  「四爺來了?等瑕姨一會兒,給你阿瑪鋪好床就來。」留瑕很快地弄好了床,拉了胤禛的手,走出乾清宮。

  康熙雖然將兩個兒子帶在身邊教養,但是他自己也忙,能顧得上的地方有限。太子是儲君,不怕怠慢,而四阿哥生母娘家並不是大族,怕被別人欺負了,所以叫留瑕幫著照顧。每天早上,四阿哥就由留瑕親自送去毓慶宮念書,下午,再由留瑕帶著四阿哥跟太子一起過來乾清宮。

  「瑕姨……」四阿哥有心事,小小的圓臉皺著,像顆豆沙包子,想了很久才說,「瑕姨,阿瑪為什麼沒有給你妃號呢?」

  「因為瑕姨不是你阿瑪的妃子。」留瑕不假思索地說。

  四阿哥似乎不是很滿意這個答案,他站住了腳,用腳尖劃著地說:「可是……可是……」

  「怎麼了?」

  「可是大哥說,只要阿瑪喜歡誰,就會給妃號,就是娘娘了,瑕姨……也會變成娘娘嗎?」四阿哥抓著她的手,孩子的眼睛不會說謊,即使還小,他已經知道了如果多了一個「娘娘」就會對他的生母不利。

  留瑕微笑,搖了搖頭,四阿哥的臉頓時舒展開來。看著他的笑臉,留瑕輕輕地歎了口氣,還這麼小……就已經直覺地排除掉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了……這就是天家呀……無情最是帝王家,在這偌大的紫禁城中,何處,是真情?

  這一頭,留瑕感歎著宮中情薄,另一頭,有人正在為皇帝的多情煩惱。

  遠住在長春宮的惠妃正靜靜地凝視著窗外又開始飄落的雪。惠妃是大阿哥的母親,進宮早,位分也僅次於皇貴妃,娘家兄弟便是大學士明珠,一向在宮中是有頭臉的妃子。大阿哥不久就要娶正福晉,後半生有靠,照理而言,她是沒什麼好煩惱的,但是她今日卻顯得心事重重。

  今日的雪比昨日大多了,扯棉丟絮似的只管下,看得惠妃胸口也像吸進了爛棉絮一般堵得慌。她抬起手,柔細雪白,根本還是個少女的手,她憂鬱地拿起手鏡,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起來也不老。就這樣的少婦風韻,怎麼就挽不住康熙呢?

  此時,一個宮女走進來:「小主,侄小姐昨兒夜裡又發了燒,起不得身。」

  「知道了。」惠妃煩躁地說了一句,似乎是意識到口氣太粗魯,一回神,還是壓平了氣說,「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在太皇太后跟前稟一聲得了。」

  宮女退出去,惠妃幽幽地歎了口氣:「侄小姐……哼……哥哥,倒瞧你給我調教出了個什麼樣的好侄女!」

  惠妃帶著宮女們往太皇太后的慈甯宮去,前腳一走,留瑕後腳就來了。她不往正殿,走到後方的東跨院去,約莫一個時辰後,才匆匆離去。剛踏出長春宮,走到西長街上,就看見惠妃迎面而來,留瑕正想避,惠妃早已一眼瞧見,出聲招呼,沒奈何,只得迎了幾步,兩人各行了平輩的半禮,惠妃笑說:「妹妹來了?怎麼也不告我一聲?趕巧,我兄弟給捎了雲錦來,知道妹妹愛淡雅,挑了幾匹正要給你送去呢!」

  「有勞惠姐姐惦記了。」留瑕也應酬了幾句,她算是康熙的表妹,老資格的宮妃才能以姐妹相稱,年輕些的低等嬪禦還是要稱她格格。

  「瞧過潔兒了?」惠妃說,潔兒,就是惠妃的侄女納蘭潔,從去年就進宮教導三格格詩書。惠妃微笑拉著留瑕的手,似乎很親熱,但是眸子閃著晶亮的光。

  留瑕畢竟年輕,臉上微微一動,卻還是笑著說:「唉,我給潔姑娘送點銀耳來,這東西用冰糖化了吃,最潤肺的。」

  「妹妹跟著皇上,也學了不少醫理。」惠妃挑出了「皇上」,看見留瑕眉棱一跳,她臉上笑得開花,心頭對留瑕其實窩了一肚子火,「要有什麼養顏美容的秘方,可別忘了告訴老姐姐。」

  「惠姐姐說哪兒的話?東西十二宮,說起惠妃娘娘,要有誰不挑大拇哥贊聲美,我頭一個不依。跟您站一道兒,我根本就是只沒長毛的鴨子,上不得台盤的。」留瑕說,微低下頭,漂亮地又行了個半禮,「姐姐要沒別的吩咐,我要先告辭了,皇上叫起回來要伺候著筆墨呢!」

  惠妃卻不讓道,微仰著臉。留瑕心中一驚,知道必有一番數落不可,一吸氣,倒把腰直了,緊窄的雲肩背心挺起,似乎連鬆軟的紫羔皮子都紮散起來。惠妃見她一副要叫板的勢頭,冷冷地說:「妹妹,你是皇上跟老太太跟前的大紅人,水晶心肝兒,輪不著我蛇蛇蠍蠍。只是我還得提你一句,潔兒心裡有人,就伺候了皇上也不經心,皇上在潔兒那裡憋了氣,往誰翻扯摔咧子呢?還不是身邊人倒楣?響鼓不用重槌,我也是為你打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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