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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暗流湧動◇

  溫暖春風,淡淡春陽。

  幾隻麻雀在寬闊的庭院中跳躍嬉戲,清脆的鳥叫聲添得幾許閒適悠然。

  七王爺撐著龍頭拐杖站在廓廡下微笑著吐出一口濁氣。這是他生命中最後一個春天,也是他最為幸福的春日。

  人就是這樣,失去之後才知珍惜。經歷病痛才明白健康的重要。癱倒在床再恢復行動自如,七王爺明明已經站得有些累了,仍不想坐下。急得他身後的老太監阿福可憐巴巴的沖世子陳煜求救。

  「父王,莫府送來一品茶花,名喚女兒嬌,今晨花開正好觀賞。」陳煜一邊說著,手自然的扶住七王爺坐在了太師椅上。

  老太監阿福皺成一團的眉眼霎時舒展開來,趕緊上前兩步,將一塊毛氈搭蓋上七王爺膝上。這才扯開嗓子喚內侍將茶花抬上來。

  檀木盤中放著盆高三尺的茶花。白玉為盆,花樹似碧。一朵拳頭大小嫩白嬌柔的茶花自疏密有間的油綠葉片間襯探出頭來。花瓣細膩如玉,嬌嫩如孩兒面,隱約透出淡淡的粉紅。像十來歲的少女臉,嬌羞嫵媚。

  七王爺掀開毛氈又站了起來,走到花旁低下頭細細觀賞。背對著陳煜和老太監阿福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頗有點挫敗二人陰謀後的洋洋得意,夾雜著一股孩子般耍無賴的心情。

  陳煜翻了個白眼,輕言細語的說道:「父王,先德仁皇后其實不是後宮最美之人。先高祖皇帝與之第一次相遇于杏花林,春風吹落花如雨,德仁皇后毅然退避,只留下驚鴻背影。第二次恰逢端午,太液池泛舟,德仁皇后那時位居小媛,沒有資格登龍舟相伴。午休之時于荷池深處放歌,尋音而至的高祖皇帝令太監尋人,只見小舟一葉,載得娉婷背影遠去。第三次奉旨于小春亭面君,德仁皇后先至,高祖駕到,又見其清貴背影。三次背影讓高祖認為德仁皇后是天下最美之人。這賞花與觀美人道理相同,不信父王坐著再瞧瞧看?」

  七王爺哈哈大笑,退後幾步坐下,愜意的說道:「遠觀這品茶花,正像一位嬌羞少女婷婷而立。煜兒好眼色。」

  既達目的,陳煜也不多言。親手替七王爺搭蓋好毛氈,微笑道:「看到父王康復,王府眾母妃許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七王爺眼裡飄過一絲黯然。他接過陳煜遞來的茶,看了他一眼,溫和的說道:「煜兒,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他揮了揮手,身邊侍候的人識趣的退下。寬大的廓下只留下父子倆對看一盆女兒嬌,一壺春茶,滿院春光。

  七王爺偏過頭,十九歲的陳煜眉目硬朗,唇角含笑,英氣勃勃。他心中一暖,感概道:「你出生的時候小的父王一隻手掌就能托住。左瞧右瞧也是個小不點。一晃十九年,不知不覺小不點就長大成人。父王也老了。」

  陳煜想起了小時候的趣事,眼中透出溫暖的笑意。他微笑的模樣讓七王爺情不自禁想起了結髮妻子,過世的王妃。

  那是個溫潤如玉優雅似白蓮的女子。一生之中再氣苦也罵不出半個髒字。賢淑溫柔端莊大方,唯獨少了讓男人動心的嫵媚和活力。

  水之溫柔可讓人溺斃其間,然而有時候男人寧肯像撲火的蛾,渴望能有一回被烈火燃燒。尤其是一個胸有青山如鋒卻只能將山峰硬生生推平的閒散王爺。

  九龍黃庭之上指點江山的椅子只有一個屁股能坐。金鑾殿中也只能有一個人能發出殺伐專斷的聲音。他連在殿上做個旁觀者發出點唏噓聲都不行。太后之骨肉親情難棄,於他來說,留在望京城,連去封地當個土皇帝的心都被掐死了。繁華京城是個四方牢籠,和京官們多說幾句笑話都要防著結黨二字。

  七王爺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溫良順恭。最少的是新奇刺激。

  京郊偶遇薛菲時,他不清楚她是逃婚少女,她不知道他是堂堂親王。普通公子和美麗少女的浪漫愛情像黑夜裡的流星,瞬間照亮了七王爺的人生。讓他終於找到點人生樂趣。

  七王爺不後悔。

  不悔這場愛情。

  甜蜜也好,酸痛也好,相思也好。都是能讓他胸腔裡的心激烈跳動的情愫,任輾轉反側求之不得,卻甘之若飴。

  沒遇到薛菲之前,他可以是和王妃相敬如賓的溫柔相公。遇到了,他還能相敬如賓繼續溫柔,只是七王爺終於明白什麼才叫刻骨銘心,什麼才叫愛情。

  所以他不願意背負奪妻之名,讓薛菲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只盼她平安喜樂就滿足。所以他知道現在只有幾個月好活,卻覺得這個春天充滿了生機。

  七王爺想好好和兒子談談。

  陳煜認了不棄,這份大度叫他欣賞。更多的是內疚。因為他想談的是身後事。

  「煜兒,不棄從小乞討度日,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她進了王府,你多擔待些。」

  陳煜唇邊的笑容變得有點虛無飄渺。但他沒有猶豫半點就答應了七王爺:「沒見著不棄之前,我只要想到她進王府就覺得對不住母親。父王放心,不是她的錯,我還分得清。」

  聽他提起過世的王妃,七王爺淡淡的說道:「你母親並不反對我再娶。她只是生氣讓你知道了我將綠琥珀送給了薛菲。兒子知道父親另有所愛,這件事讓她難堪。」

  陳煜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斂,毫不客氣的說道:「父王這話錯了。母親一生孤傲清高,她不屑爭寵並不意味著她不傷心,天底下沒有女人會因為相公移情別戀而歡欣鼓舞。我一直不明白,薛菲是比母親美還是比母親博學?是比母親更賢慧還是比母親更溫柔?難道說就因為她有雙美麗耀眼的眼睛就勝過母親?」

  七王爺搖了搖頭道:「論美貌,各擅揚長。論博學,你母親出身名門,見多識廣。論賢慧溫柔,她只是個不懂世事的小丫頭。單說她的眼睛,你母親何嘗不是明若秋水。她,只是她罷了。可以和我談天說地,可以看到我驚喜時提著裙子奔來跑掉了鞋。你母親是池中不染塵埃的白蓮,美可入畫。我更喜歡山間可以隨意摘下插在發邊的小*而己。我與你母親是奉旨成婚,揭了蓋頭才知道她長什麼樣。煜兒,我可以敬她護她當她是妻子是親人,只有薛菲,是父王心之所愛。就像我癱倒在床上時,你告訴王府裡的女人們,你可以護她們一生。但其實你心裡絕對不會愛她們的。我知道這樣說你心裡一定不好受。等有一天,你遇到心中所愛時,便明白了。」

  陳煜沉默良久後苦笑道:「父王,明知我心裡不舒服,為何一定要這麼坦白告訴我,母親她只是愛上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因為我活不了多久了。因為,不棄的未來幸福在你手中。七王爺輕笑道:「咱倆是父子,你今年十九,也是個男人了。今天我對你說的話,就當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吧。誰知道我今天康復了,明天是否又癱倒在床,王府裡就咱們兩個男人,大病一場後,我想把該說的都告訴你,省得想說時沒機會了。」

  父子倆的目光碰在了一起。陳煜心裡掠過一絲不安,說不清道不明。他想了想道:「父王方才說這些,是怕我對不棄心有芥蒂,會為難她嗎?既然是男人之間的對話,我也說過了,不是她的錯,我分得清。」

  七王爺目光望向藍空,隱隱帶出一絲欣慰。明年不棄就十五了,可惜他這個做父親的看不到她的及笄之禮。他踟躕了會兒緩緩說道:「煜兒,今年錯過不棄十四歲生日,明年二月父王想給她辦一個盛大的及笄禮當是這麼多年對她的補償。我和她母親沒有正式成婚,莫府認了她為義女,更不方便公告天下我有這麼個女兒。我會向皇上和太后討來旨意賜封她為郡主,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你覺得呢?」

  有皇上的冊封,誰敢小覷了她?陳煜慢慢點了點頭道:「父王想得周到。她現在住在王府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望京城中議論的人也不少。不棄應該在及笄禮上正式亮相。莫府收她為義女,所以前幾天我就送她回了莫府。回頭遣嬤嬤內侍去教她一應禮節。一年時間可以讓不棄適應郡主的身份。」

  一年時間,也能夠讓她忘記。陳煜苦澀的想,一年時間,他也應該可以平靜面對。

  陳煜的目光漸漸變得清澈,堅定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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