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小女花不棄 | 上頁 下頁
六七


  這一刻,不棄厭倦王府,厭倦莫府,厭倦整座望京城。

  人川流不息的湧進來,她機械的挪動著,悄悄從桌子下面爬出去,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外退。

  得到消息,七王爺的妃妾們帶著嬤嬤婢女接連趕來。不棄才退到外間,就被趕來的甘妃碰了個正著。

  她滿臉是淚,一把握住不棄的手激動的說:「不棄,謝謝你,謝謝你救回了王爺!白天是我不對,你別放在心上。」

  不等她說話,甘妃拽著她的手,拉著她走進了里間:「王爺!」她拉著不棄直撲到床前,抹著眼淚哽咽道,「真真是父女呢。王爺一見不棄就好起來了!」

  不棄第一次看清楚了七王爺。

  他不再是紅樹莊那個被侍衛簇擁著的威嚴王爺,他用一種慈愛的眼光看著不棄,緩緩說道:「你很好。和你母親一樣,有雙閃亮的眼睛,人群裡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沒有說是因為看到了不棄才好轉。聽在房裡眾人耳中,卻是這個意思。

  不棄望著七王爺,突然覺得自己又成了一枚棋子。一枚七王爺用來掩飾康復原因的棋子。她能否認嗎?她否認意味著就要說出今晚聽到的事情。被柳青蕪踹中的胸口隱隱傳來疼痛。壞了明月夫人的計劃,她會殺她滅口。明月夫人對薛家並無感情,所以她從來沒有尋找過她,柳青蕪才敢對她下手。她都知道,她卻不能說出來。

  「叫父王啊,不棄!」甘妃的嫉妒之心被七王爺恢復健康沖得淡了。還有什麼比丈夫在身邊更幸福?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如果七王爺喜歡這個孩子又有何妨?總比沒有男人依靠來得強。甘妃下意識的討好著不棄。

  父王?不棄對這個稱謂茫然而陌生。

  她腦子裡迴響著明月夫人的聲音:「她為何不忍心?生下那丫頭時她恨不得掐死了她。」

  她不是被薛菲的家人扔掉的,是被恨著她的母親拋棄的。

  這一世知道有母親,卻是出生時恨不得掐死了她的人。這一世知道有父親,卻是她最不想要的父親!他認她,比把她扔在莫府不理不睬更讓她難過。然而叫她怎麼去責怪他?他拼得三四個月的生命,只為了再見薛菲一面。他是一個將死之人,一個情深不渝的人。自己是什麼?是提醒他始亂終棄的人,是母親懷著仇恨與痛苦出生的人。自己的存在對七王爺也好,對薛菲也好,都不重要。

  不棄一直以為自己對這一世的父母並無感情,而現在,得知真相,她卻情不自禁的難過。

  兩世,她活了兩世,老天為什麼對她這麼不公平?!

  「父王!」

  這一聲不是出自不棄的嘴,陳煜得了消息匆匆趕回了王府。他走得急了,來不及披油衣,衣袍盡濕。

  不棄淒然的看向他。他是這個地方她唯一在乎的,唯一喜歡又不能去擁有的。兩行淚滾滾滑落,不棄心痛如絞。

  「世子,我就說王爺見著不棄肯定會好轉。咱們不棄的眼睛哪,比天上星星還亮。王爺說她站人堆裡一眼就能認出來呢。咱們王府啊,以後又多一位郡主了!」甘妃擦了眼淚,輕扶著七王爺語笑嫣然。

  在滿屋的賀喜聲中,七王爺目光複雜的望著陳煜,期盼的說道:「煜兒,和不棄見個禮吧!」

  他的目光讓陳煜難過。

  七王爺沒有癱倒之前,他一直以為心裡是恨著父親的。他病倒之後,他在王府重建紅樹莊,親去竹館請得柳青蕪,在他心裡,他仍然愛他。哪怕他對不起母親,他還是愛他。

  所有人都注視著陳煜,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世子會因為七王妃的過世拒絕不棄。眾妃夫人們更害怕的是陳煜再一次刺激到王爺。

  陳煜望向不棄,她淚眼蒙朧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她眼中包含的神色太多太複雜,讓他辨不清看不明,卻覺得心痛。

  一瞬間,不棄過往的艱辛,寄人蘺下的處境,被甘妃柳青蕪隨意欺淩的場面掠過陳煜心頭。只要他一句話,她就是名正言順的郡主,從此身份貴重,無人敢欺。陳煜深吸了口氣,對不棄一揖到底:「多謝,妹妹。」

  屋子裡的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陳煜和不棄四目相對,雙瞳中映出的身影仿佛陷在無邊黑暗中。

  白天讓她回想起來忍不住就笑彎了眉眼的事情在這個雨夜變成了冰冷的笑話。眼淚無聲無息的淌下來,不棄一把抹幹淚,嘴角扯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裡,心在抽搐。

  她突然想起了花九。春陽燦爛,他抱著她大笑著說:「我們不棄真聰明呢,九叔說一遍你就能記住了!九叔的寶貝不棄!」

  他在那個雪夜用心頭最後的溫暖護住了她的性命,凍得僵硬也沒有把她推開。

  這世間只有一個人。只有她的九叔,至死都愛她,護她。不離不棄。

  「孩子,讓父王好好瞧瞧你。」七王爺顫抖著慢慢向她伸出手。

  不棄沒有動彈。

  甘妃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七王爺手中。

  他握著她的手,輕輕的拍著。

  陳煜眼瞳幽深,目無表情。

  她看到他微一闔目,抿得緊緊的唇角慢慢舒展開,若有若無的飄起一絲笑容。

  這個笑容徹底擊垮了不棄。她渾身一抖,猛得掙脫七王爺的手,埋頭往外急奔。身後的驚呼聲腳步聲雜亂聲她通通聽不見。

  雨劈頭蓋臉澆下來,不棄不管不顧的跑著,真希望一道閃電劈死了她。

  腰間一緊,她尖叫著掙扎:「放開我!我要找九叔去!」

  「不棄!」陳煜心疼的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用力抱起她進了回廊。他箍著她的頭按在了懷裡,溫柔的哄道:「都過去了。再不會去討飯,不會餓著,不會吃苦,不會了。」

  不是這個,不是!他怎麼會明白,怎麼會瞭解?不棄動彈不得,埋在他胸口哭得肝腸寸斷。

  「不哭了。不棄。哥哥會照顧你。」

  不棄猛然抬起頭,她激動地說道:「我不要哥哥,你還我蓮衣客,你還我!」

  脫口而出的話像利刃劃過陳煜的心臟。明明知道她是他妹妹,為什麼他對她會有不一樣的感覺。這種疼痛一波又一波的襲來,叫他難以面對。然而,他又能怎樣呢?那些不一樣,是永遠也不能去觸碰的禁忌。

  陳煜閉上了眼睛,輕輕拍著她的背,仿佛在撫平著心裡的難過。他艱難的說道:「不棄,認命吧!他是你的蓮衣客,我是你的,哥哥。」

  「他是我的蓮衣客,你是我的哥哥。」不棄輕輕重複著他的話,她慢慢推開他,靠著廓柱絕望的說道,「求求你,讓我離開王府。好不好?」

  一切都是命。山哥要面對莫府的災難,是他的命。她得不到她要的溫暖與愛也是她的命!不棄哆嗦著嘴皮哀哀地望著陳煜。

  也許時間能磨平一切。他也想理清腦中繁雜的思緒。陳煜的目光穿過滂沱大雨,他平靜的說道:「好。等這幾日父王病情穩定後就送回你莫府住些日子。」

  不棄虛脫的滑坐在地上。三月春來,但她等不及四月時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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