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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七王爺話鋒一轉說道:「皇上下旨內庫開標由你主持,明天就要開標了,你可有把握?」

  陳煜微笑道:「商賈爭利,咱們是漁翁得利。價高者得,現銀交割,老規矩。」

  七王爺闔上雙目,如同睡著了一般不再言語。

  知道他要休息了,陳煜站起身,示意老太監阿福過來侍候。

  等他走後,七王爺緩緩睜開眼睛對阿福說道:「前去明月山莊的人可有消息傳回?」

  阿福輕聲回道:「泥牛入海。」

  七王爺笑了笑道:「就知道那女人手段不簡單。也罷,今年就如她願好了。你進宮一趟替我向皇上請個安吧。」

  七王爺身體健複的第二天,柳青蕪就離開了王府。當陳煜離開七王爺院子後,卻有小廝送來一封信和一個錦盒。

  淚滴狀的綠琥珀放在黑色絲絨之上,神秘炫目。中間包裹著一根翠綠的松針,直直刺進陳煜心中,挑起團團疑雲。

  明天內庫開標,柳青蕪送來這枚綠琥珀有何深意?他打開信一瞧,上面以端正小楷寫著一行字:「欲尋花不棄。午時城西十裡小春亭。」

  陳煜手一抖,將信揉成了一團。柳青蕪為什麼不提薛菲半字?不棄回莫府已經三天了,他刻意沒有打聽她的消息。難道不棄出了意外?柳青蕪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動她。約他前去小春亭難道有別的事情發生?

  他深吸了口氣,不管柳青蕪是何居心,他勢必走這一趟了。

  城西十裡有座興龍山,是離望京城最近的高山。逢春踏青,遇秋賞葉,冬來觀雪,夏至避暑,風景優美。小春亭建於半山一往外突出的山崖空地上。站于亭間舉目南望,腳下懸崖,山谷幽深,望京城盡收眼底。

  午時春陽正濃,滿山滿穀的樹枝梢頭都沾得一點陽光,新綠的毯子搭蓋在深沉的山間,綠的賞心悅目。從王府到出城再至興龍山,陳煜快馬加鞭正好在午時到了小春亭。

  柳青蕪一襲雪衣,婷婷含笑站在亭中。四面八方的風吹得她身上衣裙翻飛,臂間挽得彩錦刺繡披帛,長長揚起,似欲帶著她憑風飛去。那張清秀絕倫的美麗臉上帶著篤定地微笑,目光掃過陳煜不帶武器的雙手笑道:「世子很守時。」

  陳煜施施然下了馬,上下一打量,對柳青蕪的裝扮露出欣賞之色。他微笑道:「姑娘相約,長卿怎忍錯過與美賞春的機會?」

  他站在柳青蕪身側,寶藍色的蟒服襯出清貴之氣。目光遠眺,神情自在,仿佛真的是前來觀賞景致。

  空山寂寂,山鳥脆鳴。她似山中百合,他如峰上青松。若非各懷心思,乍眼看去,宛如一雙璧人。

  等待良久,柳青蕪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世子真能沉得住氣。如果不是王爺清醒那晚,青蕪于大雨滂沱中看到世子與花不棄兄妹情深,就真的相信世子會因為王妃厭棄那丫頭了!好一個獨行俠蓮衣客!好一個愛護妹妹的王府世子!呵呵!」

  陳煜心裡一緊,果然被她偷聽了去。這個毒辣女人,天門關對不棄下狠手,南下坊一箭差點要了他的命,元宵節明月山莊花樓裡拍他的肩痛得他腳肢頭都在發抖。讓她知曉蓮衣客的秘密可不是件好事。

  他心裡殺機頓起,嘴裡卻笑道:「不棄是我的妹妹,我待她好也是應該。蓮衣客是江湖中的神秘俠客,與我有何關係?」

  他凝神注意四周,安靜的山間飄蕩著令人不安的殺氣。柳青蕪引他前來是想除掉他,還是保護她自己?

  「世子是否注意到,這裡與天門關的地形很相似呢。如果花不棄現在上山,以巨石箭矢相阻,不知道蓮衣客是否能神出鬼沒的出現去救她一命。只可惜世子不認識蓮衣客,否則青蕪就能長見識開眼界了。」柳青蕪笑語嫣然,素手輕點,目光移向了山道。

  山風之中隱約傳來蹄聲與笑聲。綠樹掩映的山道上來了遊人。陳煜的瞳孔猛然收縮,難道真的是不棄前來遊山?

  柳青蕪嘴裡發出一聲清脆的鳥叫,山坡上緩緩露出弩箭手的身影,張弓欲發。現在示警已然來不及,他縱是肋生雙翅,也不可能飛到山腳下救人。

  陳煜不動聲色的笑道:「不棄是長卿的妹妹,縱然沒有蓮衣客的武功,長卿怎麼可能不出手相救?實在救不得,也只能讓明月山莊上下幾百條性命去陪陪她。」

  柳青蕪抿嘴一笑,嗔怪的看著陳煜道:「世子說的青蕪心都緊了。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害花不棄的性命?青蕪也只是開個玩笑罷了。」

  陳煜哦了聲道:「你約長卿前來,原來就為了賞春說笑話?柳大小姐未免太閑了點。」

  他英挺的臉,如沐春風的笑容,清貴的氣質與淩厲冷酷扯不上半點關係。偏偏柳青蕪卻想起了天門關那個出箭如風的冷傲蓮衣客。想到他拼命保護花不棄的樣子,柳青蕪心裡就恨。她哼了聲不再裝模作樣,眼裡露出惡毒,冷聲說道:「飛雲堡的少堡主也很閑呢。明日內庫開標,今天不肯留在城裡歇著,陪了她來踏青賞春。可惜他若知道心上人喜歡的是自己的大哥,會是什麼情形?」

  她清脆的笑聲如針紮在陳煜心中,她果然以此事相威脅,她的目的是什麼?陳煜淡淡的說:「雲琅年少英俊,對不棄真情真意。如果不棄喜歡他,做我的妹夫倒也合適。」

  柳青蕪眼裡帶了股瘋狂,心裡痛快之極。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道:「青蕪長這麼大,只栽在蓮衣客手中。世子若能把蓮衣客交給青蕪,讓我出了天門關的悶氣。青蕪肯定不會把這口氣出到小郡主身上的。」

  陳煜手掌一翻已握住她的腕脈。

  一股酥麻自腳底升起,柳青蕪不閃不避,將性命交到了陳煜手中。她嬌笑道:「世子看仔細了,那可不是花不棄麼?」

  她的目光往山下移動。陳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山道上一行護衛拱衛著幾騎上山,男男女女一群人有說有笑向山上行來。第一匹馬上坐著的人正是花不棄和雲琅。山道已到最窄之處,僅能容兩騎並行。

  隱約傳來的蹄聲踐踏著陳煜的神經,他仿佛聽到血管中血液奔流的聲音。各種想法自陳煜心間冒出,最終還是投鼠忌器施展不得。他鬆開手,看著柳青蕪緩緩說道:「你想要蓮衣客一條胳膊還是一條腿?」

  柳青蕪揉著手腕眼裡閃動著得意和興奮。她眨了眨眼說:「世子瞧我美嗎?」

  「姑娘比春色還美得十分。」

  「蓮衣客看我就象看條毒蛇似的。我一直在想,若是他能對我像情人一般溫柔,我就原諒他的目中無我!」

  陳煜呆了呆,柳青蕪輕輕挽上了他的手臂,小鳥依人一般靠在他身上,吐氣如蘭:「青蕪從小到大睚眥必報。花不棄給了我一巴掌,我雖然踹了她一腳,心裡還是生氣。我很想知道,她的世子哥哥若是喜歡了我,她會是什麼表情。」

  費這麼大力氣謀劃,就為了這個?陳煜苦笑。上山的人群越來越清晰,雖然他覺得臂間挽著一條蛇,現在即使被它咬了一口卻又不能甩開。

  花不棄回莫府意外見到了來望京的藥靈莊眾人。

  林莊主不願意被莫府利用完就扔,春節一過就遣了大兒子林玉泉和四女兒林丹沙來望京。他要在望京城開最大的藥鋪,想在內庫招標時攬下宮中貴婦們的養顏丸藥。順便也想讓女兒在望京結識些世家子弟,攀得一門好親事。

  對莫府來說,如果藥靈莊真的能拿到進貢藥丸的生意。宮中貴婦們用的高興,枕頭風多吹吹,林家得了好處,莫府也多了個能在宮中說上話的朋友。所以莫若菲讓林氏兄妹住進了府中,以上賓禮相待。承諾不僅支持他們爭奪內庫的貢藥生意,還會助他們在望京城開京城第一藥鋪。

  林家兄妹住進莫府時,花不棄正巧去了王府。莫若菲對兄妹倆熱情,莫府和飛雲堡是姻親,雲琅想起在藥靈莊和不棄結識,對林家兄妹也很客氣。

  不棄在王府的那幾天,幾乎都是由雲琅陪著林家兄妹逛望京城。他問不棄在藥靈莊的事情,林丹沙並不回避,把狗娘養的笑話都說了一遍。雲琅越聽越心酸,後悔一掌打死了阿黃。想著不棄對他不冷不淡的態度,想起蓮衣客來,雲琅心裡空落落的。

  雲琅原本搬去與飛雲堡的人同住。不棄回到莫府,他又忍不住搬回了莫府。覺著不棄哪怕不喜歡他,離她近一點,心裡總也是高興的。

  誰知不棄回來後對他多了幾分笑臉,纏著他帶她出府。林丹沙頭一回出西州府,見了繁華望京遊興正濃,聽人說起城郊興龍山風光好,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城踏青。

  望著前面和雲琅同乘一騎的花不棄,林丹沙頗有些不高興。雲琅只比她大一歲,長得英俊,武功不錯,加上飛雲堡少堡主的身份,種種條件都符合林丹沙的擇婿標準。她覺得王府世子離她遠了點,找個世家大族最合適。不棄沒有回莫府時,雲琅對她不算熱情過分,總還算是陪著她的。不棄一回來,她要找雲琅相陪,就只能去不棄住的淩波館。

  出城踏青,不棄不會騎馬,雲琅理直氣壯的帶了她同騎。林丹沙當時就對大哥林玉泉嘀咕道:「也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麼?就不能坐轎子去?」

  一心系在不棄身上的雲琅沒有往歪處想,不棄的心思飛得更遠。她等不及四月了,盤算著內庫開標一完,就跟著朱府的人去江南。今天終於能出了莫府,能洞悉她肚內小九九的莫若菲忙著錢莊的事沒時間跟著。不棄得意地想,回城後就纏磨著大家去南下坊的多寶閣吃飯,她順便溜到當鋪找海伯。

  他倆誰也沒想到後背上正烙著林丹沙*裸的嫉妒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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