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小女花不棄 | 上頁 下頁
四一


  然而,她又能去哪兒呢?客棧她不能住,莫府的人太容易找到她。不住客棧,睡屋簷她會不會被凍死?

  肚子餓了。腳踩在泥濘的雪裡,繡花棉鞋浸得溽濕,寒氣自腳底升起。不棄在一條小巷裡停住了腳步。

  巷子深處晃動著昏暗的燈光,開著間孤獨的小麵館,沒有食客。當街的灶臺上支著兩口大鐵鍋。一口煮著骨頭湯,另一口翻滾著混濁的麵湯。老闆倨僂著腰,頭髮已經被生活染成花白色。

  她看到熱騰騰騰面湯鍋咽了咽口水。不管怎樣,先填飽肚子再說。不棄走進小麵館問道:「大叔,陽春麵多少錢一碗?」

  「五文錢。」

  掌櫃的給了她一百文,不棄數了五文錢道:「大叔,來一碗。」

  陽春麵可以理解為清湯麵,素面。有著陽春白雪一般的清爽味道。麵條在湯鍋中散開,用竹籬筢子撈起,涼水中穿一穿倒進碗裡。澆勺骨頭湯,灑上蔥花,加幾根燙熟的小白菜。這種不加澆頭的面既便宜又好吃。

  老闆很實在,用的是粗陶大碗,滿滿的一碗端來。這種陶碗像極了花九燒制的陶缽,用陶土捏了,沒有上袖,簡單的燒就,顯出陶土的本色。

  捧著碗她心裡湧起陣陣親切感。不棄吸了口香氣,急不可待地用筷子挑起麵條塞進嘴裡,燙得她含著麵條張著嘴往外呵氣。久違了的感覺,讓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好心人吩咐老闆煮兩碗面給他們,她和花九坐在街邊旁若無人的狼吞虎嚥。

  吃著吃著她突然覺得不對勁,筷子攪了攪,碗底竟然臥了只黃燦燦的雞蛋。不棄驚訝的抬起頭說道:「大叔!我沒要雞蛋。」

  老闆搓了搓乾枯的手,臉上的皺紋在一笑中更深了。他溫和的說:「吃吧,吃完了就回家。明兒就是元宵節了。你是今天最後一個客人了,正巧還剩了只雞蛋。我不收你的錢。」

  不棄看著碗裡的雞蛋,感動得心頭泛酸,眼淚直往上湧。她埋下頭,大口大口的吃著。

  捧著碗珍惜的喝完最後一口麵湯,她連蔥花都挑著吃了。不棄滿足的拍了拍肚皮,從座位上跳起來。她端著碗走到灶台旁笑道:「多謝大叔的面和雞蛋,太好吃了。我幫大叔收拾吧。」

  不顧老闆的阻擋,不棄挽起衣袖麻利的洗碗刷灶台。

  老闆封了火後笑道:「真是個勤快的孩子,快回家去吧!」

  他和藹的看著她,唇邊的笑痕很深。那張佈滿艱辛生活痕跡的臉讓不棄下了判斷,這是個善良樸實的老人。也許,他能幫她度過這一晚。

  不棄用力一咬唇,眼裡泛起了淚光。她輕聲說道:「大叔,我能不能在店裡睡一晚?我是來望京城尋親的。我沒有找到親戚家,身上錢不多,不敢去住店。」

  看到老闆猶豫,不棄掏出剩下的銅錢塞進他手裡道:「大叔,我就這麼多錢,你先拿著。明天你來店裡看到沒有損失再還我。求你了,大叔。」

  麵館裡只有幾張破舊桌椅,也沒有什麼可被偷的。老闆望著不棄哀求的目光,軟了心腸。他把錢還給不棄道:「店裡沒有床和被蓋。」

  不棄大喜,抱著披風道:「灶台暖和,我在灶台下蜷一晚能行。窮人家的孩子只要有個能擋風的地方就行了。我不會著涼的。謝謝大叔!」

  老闆關了店門,蹣跚著離開。他回頭看了眼麵館,搖了搖頭想,她連一吊錢都沒有呢。找不到親戚的話,這丫頭咋怎麼辦哪。

  莫若菲能跟著車轎的蹤跡找到大石橋。現在各坊已經關坊了,就算他找來南下坊,客棧裡找不到人,他也沒辦法挨家挨戶的搜。明天元宵節,南下坊這一帶遊人如織,她能趁著人多離開南下坊,去別的地方找間屋子租住下來。不棄得意地笑起來。

  她將披風攤在灶臺上烤著。小麵館只有她一個人,靠著溫暖的灶台,不棄靜下心回想著和興源當鋪掌櫃的對話。

  不對呀?掌櫃的聽到她找竹先生時沒有吃驚和奇怪。他為什麼還要給她一吊錢呢?開當鋪的隨時都能遇到貧苦人去典當東西,難不成來一個窮人就發善心給一吊錢?如果掌櫃的認識竹先生,為什麼他像是沒有聽懂她的話,打發她走呢?

  她摸著漸漸被烘乾的披風,白色的鶴羽撚線光滑如水,黑色的黑狐狸毛溫暖厚實。不棄想起夥計的話來。蓮衣客用這種黑白二色的披風是為了方便隱藏蹤跡。尋常人少有用這種黑白二色的披風。如果她拿著這件披風去織紡查訪,她能找到蓮衣客的蹤跡嗎?

  現在莫府應該大亂了,莫若菲會把這件事稟報七王爺嗎?知道她失蹤,七王爺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大肆搜查?

  諸般思緒在不棄的腦袋裡打轉。她裹著披風,眼前又浮現出蓮衣客替她結披風帶子的那雙手。他在天門關像神一般降臨在她身邊,把她從黑衣女子的鞭下救出。那一刻的形象在她腦子裡無比清晰。她撫摸著脖子上的銅錢輕聲說:「我現在走了,你還能找到我嗎?」

  靠著溫暖的灶台,不棄漸漸的睡著。

  「咚,咚咚!」

  店門有節奏的被叩響。

  不棄悚然驚醒,會有什麼人深更半夜來敲一間破舊小麵館的門?難道是莫府的人搜來了?如果是莫府與七王府聯手找人,巷子裡沒道理這麼清靜。是老闆的熟人朋友嗎?她操起根擀麵杖顫著聲音問道:「誰呀?麵館關門了。」

  木門的門栓被緩緩撥動,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不棄嚇得倒退一步,跌坐到地上。手緊緊的握住擀麵杖,驚恐的望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來人手裡提了盞燈籠閃身進了屋,反手掩上了房門。他把燈籠放在木桌上,從腰間取了煙杆,點起一鍋煙來。

  不棄失聲喊道:「掌櫃的!」

  來者正是興源當鋪的掌櫃。他吧嘰了一口煙幽幽吐出,慢吞吞的說:「風動幽竹山窗下,花燃山色紅錦地。是這句詩對嗎?」

  竹先生?不棄被他的話驚得半晌沒有言語。她激動的看著他,目中湧出狂喜:「你就是竹先生?你是從當鋪裡一直跟著我嗎?是不是我在當鋪門口和夥計糾纏時被很多人看到了,怕引人懷疑,所以才不出現?」

  掌櫃的沒有否認他一直在暗中跟著不棄。他溫和的看著不棄道:「我不是竹先生。你可以叫我一聲海伯。」

  他不是?不棄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這句暗語?你究竟是什麼人?」

  海伯輕歎了口氣道:「你又是什麼人呢?是誰告訴你這句詩,又是誰叫你來興源當鋪找竹先生?」

  九叔只告訴過她,如果他死了,就拿著信物去望京南下坊興源當鋪找竹先生,會有人替他照顧她。至於這句詩的來處她並不知道。不棄愣了半晌說道:「你既然不是竹先生,就不是我要找的人。」

  海伯凝視著不棄突問道:「九少爺還好嗎?」

  不棄一呆,他說的九少爺是九叔?她試探的問道:「你認識花九?」

  聽到這句話海伯從凳子上蹭地站了起來,眼裡放著希翼的光,連佝僂的背都打直了些。他急聲問道:「他在哪兒?他終於肯回來了?天可憐見,老奴不死心的在望京城等了一年又一年,就盼著九少爺哪天會出現!」

  見海伯這麼興奮,不棄不禁有些難過。她輕聲說:「如果你說的九少爺是花九叔的話,他已經過世了。我六歲時下了場大雪,他,他就去了。」

  海伯猶如挨了當頭一棒,無力的坐下。他的眼神頓時失了光彩,突然間又老了十歲似的,背比初見他時駝得更厲害。他喃喃地說:「少爺啊,你叫老奴怎麼忍心回去見老爺?」兩行濁淚從他眼中簌簌落下,顯然已是傷心到了極點。

  不棄在旁邊有點害怕的看著他說道:「九叔說不定不是你嘴裡的少爺呢,掌櫃的你別太傷心了」

  「是他!不是他,就絕不會知道這句詩,絕不會讓你來當鋪找竹先生。」海伯斬釘截鐵的說道。

  海伯能接住九叔說的下一句詩,他也知道竹先生。聽到九叔去世,海伯的悲傷不是假扮出來的。他這麼肯定,那麼他一定知道竹先生在哪裡了。不棄心裡盤算良久,又問了一遍:「九叔有件東西叫我交給竹先生。你既然認識九叔,能不能告訴我竹先生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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