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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林密躬身垂首,上官嫃直勾勾盯著他,沉默對峙中似乎都在等待什麼。麗璿進屋附耳對上官嫃說英尚儀到了,上官嫃才會意眨眨眼,啟口問林密:「哀家已經知道是你在宮中做攝政王的內應害了先皇,你年歲已老,本可以依錦還鄉,為何要犯下這樣的弑君大罪?」

  林密矢口否認:「奴才並未害先皇,奴才不知太后娘娘為何出此言?」

  上官嫃乾笑兩聲,「別裝了,是皇上剛剛才與哀家說的。等攝政王出殯時,你可是要去陪葬的!」

  林密霎時慌了,噗通一聲跪下,「不會的,皇上答應奴才保全奴才的性命!皇上一言九鼎,怎會出爾反爾……」

  上官嫃聲色俱厲道:「皇上或許不會,可哀家容不得你!一個大逆不道的奴才,難道哀家不配懲冶你?!」

  林密磕了幾個頭,倉惶道:「太后娘娘恕罪!奴才不得已為之啊!奴才祖籍涼州,一家老小都在涼州,祖墳宗寺伺都在涼州,當時受了涼王的脅迫,不得已聽命於他,他亦幫忙照拂奴才老家的親人們。我們林家原本是貧窮,如今富甲一方,全憑涼王庇佑!並且那毒藥並非致命之毒,只是令人精神錯亂,暫時陷入癲狂,若熬過一個時辰便能恢復。」

  上官嫃不解問:「既然下毒了,為何不索性下劇毒?」

  林密跪在案前伏地,道:「劇毒極易放察覺,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如此下毒只是想讓先皇毒發時失足落水,看上去像意外。」

  「可是事後仍然查出酒中有毒了。」

  「那也是奴才萬分不解之處,明明是無色無味的毒藥,為何輕易被驗出來?」

  無色無味的毒藥,恐帕碰到三勻香的花粉才會顯現罷。真是精妙的佈局,上官嫃將前後的細微末節串在一起慢慢拼湊,恍然道:「帶英尚儀進來。」

  英尚儀被關押了一陣子,精神不濟,整個人狼狽不堪。一進屋便撲倒在上官嫃面前哭喊道:「太后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

  上官嫃朝她劈頭蓋臉問:「三勻香是誰給你的?誰叫你調換了哀家的茶蕪香?」

  「是大長公主!」英尚儀急迫道,「都是她、都是她!她知道查將軍送了茶蕪香,也知道涼王打算用毒,於是匆匆密制了一種三勻香,叫我趁機調換,目的是誘發先皇的喘疾,好落井下石。同時能讓人將精力放在酒中的毒上,反而忽略了香。其實先皇帶娘娘去游湖是公主提議的!」

  上官嫃突然喝道:「胡說!她怎麼知道涼王會用毒,她又為何去害先皇!?」

  林密顫顫巍巍道:「是真的……奴才也為大長公主效力,是奴才給公主通風報信說下毒的事……」

  上官嫃楞了半晌,嗤笑道:「你這見利忘義的奴才,吃兩家飯,是想不倫哪方得勢你都會無恙罷?哀家偏不讓你如意!」

  「太后娘娘恕罪!」林密拼命磕了幾個頭,「奴才想再見皇上一面,求娘娘開恩!」

  「見皇上?」上官嫃冷冷睨著他,「哀家不會讓你有機會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

  林密抬頭悲呼道:「奴才並沒有胡言亂語啊……皇上最清楚來龍去脈,皇上還需要奴才效命,求娘娘開恩呐!」

  「他清楚來龍去脈?」上官嫃微微挑眉,噌地站起身,質問道,「他何時知曉的?」

  「皇上……那毒是皇上交給奴才的……」林密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被上官嫃煞白的臉色懾住了,垂頭伏地。

  低微的話語,傳至她左耳竟覺得無比清晰,猶如晴天霹靂。上官嫃搖搖欲墜,一手撐住桌案,好似一切都崩塌了,她的回憶和過往、甚至整個大地都在分崩離析,褪去鮮豔的華衣,這漫漫的一生裡竟滿目瘡痰。她只覺得連喉口都在抽搐了,發不出聲。眾人都屏息凝氣,等候太后發落。上官嫃卻出人意料奪門而去,順手從門邊侍衛手裡抽了柄劍。元珊匆匆命令道:「你們全部留在這裡不許亂動,看住他們兩個!」說罷便叫上一名侍衛一同匆匆追了出去。

  昏暗的長廊靜謐無聲,上官嫃仍舊無意識地數著廊柱,一根根自身邊飛快地掠過,她卻能數得絲毫不差。耳鳴強烈,腦裡似乎有無數碎片在震動,她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聽不見了,唯有那句話一直在回繞:「那毒是皇上交給奴才的……」

  西廂房輪值的侍衛換了兩撥,大約再過一個時辰便要天亮了。禁苑外的火把和宮殿裡的燈盞都一夜未熄。查元赫守在床邊著著孩子,不敢去想其他事精,怕一想起來便心痛難熬。上官妦被騙進皇宮才知是陷阱,吵吵嚷嚷了好幾個時辰,早已體力不支倒頭熟睡。

  忽然聽見門外有宮婢請皇上聖安,查元赫便替上官妦和孩子都掖了掖被子,出房。

  司馬軼負手佇立在院中央,身邊沒有跟任何人。他見查元赫獨自出來,微微蹙眉問:「太后不在此?」

  查元赫瑤瑤頭,並未答話,亦沒有行君臣之禮。

  司馬軼心中生疑,朝房中窺探,似是自言自語道:「她會去哪兒?」

  查元赫仍然沉默,神情孤傲。司馬軼似有似無歎了聲氣。靜謐的院外傳來李武甯和戴忠蘭的急喚:「太后娘娘!」一聲聲喚得心焦惶恐,令查元赫和司馬軼都不由緊張起來,轉身盯著院門。

  上官嫃提著劍飛快竄了進來,滿身珠翠首飾晃得叮噹作響。一身百鳥朝鳳宮裝倏然展開,裙裙飛揚,猶如鳳凰展翅,驚豔至極。她手中的長劍直指司馬軼,神情平靜問:「是你?是你親手將毒交給林總管,是你害了先皇?」

  司馬軼斬釘截鐵道:「不是。」

  查元赫渾然不知發生何事,只是癡癡看著上官嫃。

  「狡辯!」上官嫃毫不留情將劍刺了出去,直逼司馬軼的咽喉,聲音冰冷,「你還敢說你問心無愧,騙子!」

  司馬軼面不改色道:「聯當時只是替父王轉交物件給林總管,並不清楚裡面裝著什麼。」

  上官嫃淒然一笑:「憑你的心機,真的不清楚麼?只怕你是在袖手旁觀罷!從頭到尾,你都在袖手旁觀……甚至明知今夜是你父王的死期,你卻眼睜睜看著,非本無心阻攔!我真想知道,你到底長了一顆怎樣的心?」

  司馬軼望著她眨了眨眼,溫和道:「袖手旁觀有何錯?朕沒有害過任何人,鬥來鬥去的都是你們幾個,朕什麼都沒做。」

  「你……」上官嫃氣血上湧,揮劍直劈向司馬軼的胸膛,查元赫眼疾手快扯出旁邊侍衛的大劍揮臂一擋,牢牢卡住上官嫃的劍,沉聲道:「發生什麼事可以坐下詳談,何必刀劍相向,免得誤傷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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