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七六


  上官嫃耳嗚愈加強烈,頭痛欲裂、心依稀在滴血,她只強忍著一切,字字鏗鏘道:「你立即退兵,否則他要給我們陪葬!」

  「瘋女人,你簡直得了失心瘋!」司馬銀鳳氣急敗壞,在原地團團轉。殿內百余官員仍處於一片迷茫中,噤若寒蟬。司馬軼笑了兩聲,笑聲平和恬淡,在殿內不斷迴響。他拂了拂衣袖,以道:「原來朕的勝算還增了幾分。」

  上官嫃驚疑瞪著他,司馬軼不慌不忙道:「宴席開始之前,我命人去元帥府接了公主的兒媳和孫子進宮。如今,你兒孫皆在我手上,你們若不退兵,查家便是斷子絕孫的下場。我父王的二十萬涼王軍此刻就駐守在金陵城外,給你們三日期限,投降,可以保命;反抗,便要連累兒孫了。」

  查德高驚駭望著高高在上的司馬軼,半晌才回過神來,強行拉住司馬銀鳳的胳膊,「暫且退兵至外朝!包圍禁苑!」

  司馬銀鳳眼神兇狠盯著上官嫃,恨不得沖上去把她撕碎。司馬軼忽然奪步擋在上官嫃面前,面無表情道:「姑母,早知如此,就不該利用本性純良之人做黑心的勾當。」說罷,他命李武寧以劍挾持查元赫,將上官嫃攙扶著交給元珊,末了對她溫和低語道:「謝謝。」

  查元赫斜斜望著她,眸子像碎裂的玻璃球一般渙散,好似再也聚不起往日的光澤。越過司馬軼的肩,上官嫃觸及到他的雜糅了深切的愛和絕望目光,頓時淚如雨下。她有何辦法解釋這一切,他會否相信,那刀子劃在他頸上,就是她的切膚之痛……所有痛苦加起來都不敵分毫的切膚之痛。

  禁苑被重乓包圍,無數的熊熊火把將夜空映得如霞光一樣紅豔豔,星月都是去了光澤,只是隱約可見。整個宮裡人心惶惶,有的宮婢內侍甚至悄悄偷取寶物收拾包袱準備趁亂逃命。這一場威大的壽宴,不知到最後要葬送多少條人命。

  攝政王斂屍正陽宮,粗略張羅一番就已過了子時。司馬軼命人將查元赫、林密一行人押住德陽宮,自己則與上官嫃一同上了鑾駕,擺駕章陽宮。

  上官嫃還處於精神恍惚中,眼前簾帳上一脈脈一絡絡的龍紋雲紋擾得她心亂如麻。謎團似乎接踵而至,叫她難以分辨。太液池上飄來的夜風夾雜著水草花葉清香,上官嫃茫然舉眸問:「這是往何處去?」

  「章陽宮。」司馬軼答,左手緊緊攥住她的右手。上官嫃适才覺得手指微微發麻,原來是被他攥得這樣緊,她輕輕問:「去做什麼?」

  司馬軼的精神滿足而得意,道:「你答應了的,散席之後要為我單獨跳一曲劍舞。」

  上官嫃擰眉,眸中微微閃耀著無盡的糾結,「你明知道這一切,為何不阻止?想讓我自作聰明、然後自作自受麼?你父王是我害的,我早已作好了準備將自己這條性命賠上。」

  司馬軼握住她的手又緊了幾分,寬厚笑道:「你沒有自作聰明,你一直都是非分明,聰慧而且堅強。夫仇、父仇,加上整個家族,你也只認一個仇家,並未將我牽連在內,我很感激。本以為,你是恨我的,原來僅僅是利用。我不會為父王悲傷,他確實弑君奪權。相反,我現在覺得十分慶倖,若不是發生這樣一場變故,我怎能更加確定愛你的決心?」

  「不……你不能……」上官嫃掙不脫他的手,便使勁掰開他的手指,語無倫次道,「你恨我罷,恨我利用你的感感情、恨我害了你父親,我對你沒有一刻是真的,全是假的!」

  司馬軼的情緒忽然格外激動,他極少如此動容,緊緊將她箍住,「但生死一線間,你選擇了我,選擇與我並肩,甚至不惜傷害查元赫、與長公主對立。」

  上官嫃嗅到他發間清亮的薄荷香,腦中漸漸清明,她苦笑兩聲,平平道:「不,我看到的是大是大非,並不是為了誰。若可以拋去一切,我寧願與他這走高飛……」話畢,她決意掀開簾子對戴忠蘭喊道:「擺駕德陽宮!」

  德陽宮正殿押了些大長公主的黨羽,包括宮婢、內侍、官員。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被禁軍嚴密看守著。上官嫃在窗口探了探,問身邊的司馬軼:「查將軍一家人呢?」

  司馬軼道:「他們比較特殊,關押在了配寢殿西廂房。李武甯和林密都在那邊看著。」

  上官嫃若有所思,「林總管是你父王的心腹?你還敢用他?」

  「這種老人精,自然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朕不怕他耍花樣。」司馬軼有意無意碰了碰她的胳膊,「走罷,你一定心急想看看表兄的傷勢。」

  上官嫃在殿前躊躇半晌,道:「我自己去。」

  司馬軼盯了她一會,自嘲笑笑,「拿你有什麼法子,朕身為九五之尊,唯獨怕你一個人。」

  上官嫃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若真怕,怎會三番四次輕薄於我?扮豬吃老虎……」

  司馬軼一本正經答道:「非也,我們同屬虎,乃同類。」

  上官嫃似乎聽出幾分弦外之音,斜睨著他。看他眉目平和、眼眸晶亮,相貌如此純善仁厚之人,偏偏深不可測。她扭身拖著長長的裙擺朝西廊走去,頭也不回扔下一句:「我去交代幾句話,你莫跟來。」

  這一夜註定無眠,半天裡火光豔豔,禁苑裡亦是燈火通明。

  上官嫃走在西廊裡,宮婢在前面拎著一對羊角風燈引路。不同光色籠在四,映出繁亂的影子。上官嫃無意識地默數廊柱,直到數完了一百六十九,她才對緊隨身側的元珊說:「傳林總管去書房,一併提審莫尚儀。」

  元珊詫異道:「娘娘不是要去看……撫慰查將軍一家麼?」

  「遲些去。」上官嫃在寢殿窗前收住了腳步,從窗櫺的縫隙朝裡看,見查元赫趴在榻上專讓地看著繈褓中粉嫩的嬰孩,臉上時不時露出調皮的笑意。他頸上的傷口敷了藥,還微微泛紅。上官嫃帳慌忙移開視線繼續朝前走,步子不知不覺就淩亂了。忽然覺得唇間什麼東西冰涼涼的,伸手一摸,竟是血。元珊驚呼道:「娘娘流鼻血了!」接著急忙用手絹替上官嫃捂住鼻子,令她仰頭靠在一旁的廊柱上。

  「還楞著?快傳太醫!」元珊朝麗璿斥道。

  「不必了,大概是近日身子虛,回頭補補。」上官嫃歎了口氣,再捂上一會,見不再流血了便將染紅的絹帕丟在一旁,繼續朝前走。

  書房裡還是舊時模樣,案上一摞工整的宣紙被鎮尺壓著,風一吹便華華作響。上官嫃隨手拾起看一看,都是從前抄的字,這麼些年,居然還在。她覺得不可思議,忽地從中發現幾張字並非出自她手,忙轉身問元珊:「這是哪兒來的?」

  恰時林密進書房請安,抬眸一瞥,道:「是皇上寫的。」

  「皇上……」上官嫃這才想起,司馬軼這幾年時常宿在配寢殿,或許也來書房罷。她頭一次打量他的宇跡,這幾張都是隸書,寫得穩重而有靈氣,果真是字如其人。回神,上官嫃將宣紙重新疊好放好,在案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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