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七〇


  查元赫僵立了許久,無助地掩面而泣,斷斷續續說道:「如今爹不是爹,是大哥,我叫了那麼多年的爺爺,竟然……」

  查稟譽鄙夷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身為我們查家後人。怎能如此脆弱!」

  「你住口!」司馬銀鳳瘋了一般嘶吼道,「我告訴你,你這一生到頭了,而我還有幾十年的風光,既然你毫不留情,我也沒什麼顧慮了!」隨著話音收落,劍毫無徵兆地刺入查稟譽的胸膛,司馬銀鳳不罷手,一分一分刺得更深。

  查稟譽臉上掛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嘴角一直在抽搐,似乎想說什麼,卻無半分力氣。鮮血染紅了前襟,劍終究也貫穿了他的胸膛。

  司馬銀鳳目光狠毒無比,卻笑起來,輕聲細語道:「公公,走好。」說罷,猛地扯出長劍,鮮血如湧,染紅了整件衣袍,在燭火下呈現陰鬱的暗色,詭異而悚然。查稟譽低低呻吟了兩聲,即便再不甘心也無力回天,頭漸漸朝一邊歪下去,沒動彈了。

  一襲瑰麗的身影站在血泊中,容顏慘白,如魈如魅。

  查元赫呆呆看著這一切,然後無可抑制地抖了起來,他忽然捂住耳朵扭頭沖出院子狂奔吼叫,像一頭受了驚的猛獸亂沖亂撞,沒有絲毫理智,只有漫無目的地狂奔、吼叫,如同宇宙洪荒中最原始的發洩。

  司馬銀鳳扔下劍,拾起桌上那張羊皮地圖擦了擦手上的血跡。鎮定自若走出書房,合上門,喚了幾個近身侍衛道:「大元帥暴斃書房,你們先處理一下,不變驚動各房。還有去把大公子找回來,他受此打擊,悲傷成狂,綁也好襲暈也好,務必把他捉回來。」

  侍衛領命後便各自忙碌。司馬銀鳳駐足在院中,聽著這處查元赫如狼嚎般的叫聲,心陣陣抽痛,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查元赫已經捲進來了,避無可避。她默默走出元帥府最氣魄的院子,回眸一笑,該想想如何給查德高修書了。

  元帥府大辦喪事,驚動全城。

  大喪過後,查德高承襲鎮國公,兼兵馬大元帥。查元赫承襲鎮國將軍。父子二人同時進宮受封,卻形同陌路。

  受封儀式後,皇上在御花園設宴,意在恭賀查德高父子晉升、亦在緬懷逝者。皇太后與攝政王分坐在龍椅兩側,勢成水火。

  暮色凝碧,宮燈一盞盞點亮。禦風亭中宴席未開,黯淡無光,宮婢們紛紛提著風燈掛在簷下,一行行、一圈圈繞著禦風亭,霎時覺得燈火通明,誰人的一舉一動都盡可看得清楚。

  宴席上,而對文武官員的勸酒,查德高謙虛謹慎,言笑晏晏。查元赫一張臉始終冷若冰霜,筷子絲毫未動,只是逮著一杯杯好灑暢欲無懼。酒力過猛,他便有些昏昏沉沉,暫且退席下去醒酒。

  上官嫃對司馬秩稱自己乏了,先行回宮。離席後,她說變散步,便遣散了其他宮婢,只留了元珊在身邊。借著幽幽燈米,她衣裙

  窸窣穿梭在草地灌木間,行路匆匆,只想快些趕去看看查元赫。她明知不該,卻只想問問他過得如何。只因宴席上的查元赫與從前判若兩人,她幾乎不敢認。

  別苑裡幾株金銀花開了,香氣馥鬱,似乎不能醒酒,反而令酒意更深.一襲深紫鍛服的查查元赫倚著矮榻,一壺醒灑茶都見底了,還覺得頭痛欲裂。一名宮婢上前來續茶,卻被查元赫一把拉入你裡,驚恐萬分,怯怯喚:「將軍……」

  「本將軍不想解酒。」查元赫眸光深幽,唇漸慚覆在宮婢的左耳邊,微微出聲,「你快樂麼?跟著他,你很快樂麼?」說罷,欺身將她壓住,宮婢欲呼救,卻被強行捂住了嘴。

  上官嫃隔著微敞的窗瞥見這一幕,心底一窒息,又疾步沖進去喝道:「深宮禁苑,豈容你胡來!」

  查元赫身形一僵,緩緩側頭望著兀然出現在眼前這高貴端莊的女子,嘴角一揚,似笑非笑。宮婢急忙掙脫出來,跪在地上叩頭:「奴婢鄧見聖母皇太后。奴婢什麼也沒做,望太后明察!」

  上官嫃瞥了她一眼,「你退下罷。」

  元珊便與宮婢一齊退出去,並囑咐她叫別苑裡有才人都不許接近那間房打擾太后與將軍密談。

  落地燭臺洋洋十幾支蠟燭,映得人滿面紅光。查元赫踉踉蹌蹌走到她身邊,冷笑道:「微臣拜見聖母皇太后。」他也只是這樣說著,並無行禮。

  濃重的酒氣從他鼻息中呼出來,上官嫃不由蹙了眉,微微側目瞥了他一眼,正色道:「逝者已矣,將軍請節哀。」

  「節哀……有什麼可節的?」查元赫爛醉如泥,又癱坐在矮榻上。

  上官嫃撇開頭不再看他,斥道:「堂堂男兒,怎麼如此不經事?我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至親,都不曾如你這般自暴自棄!」

  查元赫抱住頭,痛苦嚷道:「你尚有至親,而我卻不明不白做人兒孫!爹不是爹,爺不是爺……我是孽種、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上官嫃驚愕不已,忙蹲下身,「你在說什麼?你怎麼會是孽種?你如今是鎮國將軍啊,還有大好前途……」

  「我不是!」查元赫猛地打斷她,雙目通紅,「我無顏面對世人,我巴不得一頭鑽到地裡再也不見人……」

  上官嫃不知他究竟遭受了什麼打擊,心急如焚,情不自禁去握他的手,忽然觸及到一片粗糲的肌膚,低頭一看,他的手背傷痕累累,關節上盡是暗紅的傷疤。上官嫃鼻子一酸,眼裡便濕潤了,她強忍住淚,溫柔問道:「究竟發生何事,你說出來罷。」

  查元赫蜷在榻上,奄奄一息,「我不能說……說出來,我會被人恥笑,我們查家會放人恥笑……」

  「我不會!」上官嫃心疼地將他擁住,「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相信我啊!」

  查元赫好似漸漸從酒力中回復,目光中閃過一絲銳利,大臂一揮,將上官嫃狠狠摔在地上。「我信你?聖母皇太后當日留給我,從未,這兩個字,已經到在我心裡,你用一把刀將那兩個宇狠狠刻在我心裡,讓我時時刻刻記住我自己不過是你聊以慰藉寬解寂寞的工具!」

  上官嫃渾身一僵,無言以對,靜靜趴在地上,任由一絲絲寒意侵入肌膚、血脈、身體百骸。

  查元赫滿腔憤恨,又將她拎起來強行按到榻上,「你從未愛過我,如今又來假意關心,你有何企圖?想知道我的秘密,然後公諸於世好再一次羞辱我麼?」

  上官嫃望著近在咫尺的容顏,令她魂牽夢縈的容顏,早已不復曾經的單純。她微微闔眼,淚水化開胭脂,渾濁地淌下。這般贏弱無助的神情,總是能輕易揪住他的心,查元赫用力鉗住了她的手臂,瞳仁急劇收縮,帶著豁出一切的決絕狠狠道:「我告訴你,我叫了二十年的爹原來是我兄長,我叫了二十年的爺爺,才是我爹。我娘與公公通姦,生下我這個孽種。如今你知道了,你可以羞辱我、恥笑我,隨你高興!」

  上官嫃突然失聲嗚咽起來,似乎心裡再威不下一點背上,肩背都在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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