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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司馬銀鳳只覺得背脊泛起了一陣惡寒,攏緊了披風,慘白的容顏在凜冽西風中漸漸扭曲。她用尖利的護甲刺破了手掌,才回了心神,垂眸望著青石板上斑駁的血點,似是看透結局般超然一笑。

  好似這一年的動態特別冷,地炕日夜不熄,屋裡足夠溫暖,只是閣樓臨風,抵禦不住嚴寒。索性她們把偏廳騰出來佈置成寢室,從閣樓搬下來住、上官嫃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了,未免出意外,她終日閉門在屋裡抄書度日。日子在濃重的藥味中慢慢煎熬,吃慣了苦倒也不覺得苦,口裡心裡都是大片大片的麻木。

  因浮椿刪天氣變化多端,時不時風雪大作,上官嫃大早在入冬前便勸司馬軼別再來觀裡,以免路途艱難,不如待到明年開春再來。司馬軼將這番關切的話聽在耳裡自然是十分欣喜,於是也挺進心裡去了,暗暗在宮裡懷念山頂上那片清雅的風景。

  上官嫃半臥在塌上看書看懶了,便合目小歇。元珊一面搓著手以免沖進屋,並不知上官嫃入睡了,大聲道:「水池又凍住了,我使榔頭鑿也鑿不開冰面,也不知道那些工人何時再來。拿了長公主的賞錢,卻如此敷衍了事,水缸都沒挑滿。若是查大人在就好了,頂能幫到不少忙。」

  上官嫃就睡得淺,聽見查大人三個字便全然清醒了,她想了許久,說:「臨盆的日子近了,再等幾天,長公主一定會來。」

  元珊慢慢走近,盯著上官嫃的肚子,喃喃道:「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上官嫃似乎想笑,卻生生擠不出笑意,只平淡道:「男孩兒吧……升為女子要受太多的苦。」

  「娘娘,孩兒今後交給長公主麼?她無端端地帶個孩子回府,要如何對人解釋?」

  「總歸是她的孫兒,帶進府當下人養著也無妨,平安就好。」上官嫃淡淡蹙眉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輕聲說:「他踢我了。」

  「是麼?」元神欣喜不已,走過去附耳聽了聽,「小傢伙這麼大力氣,一定是男孩兒。」

  上官嫃緩緩眨眼,想起查元赫玩世不恭的笑顏,若他聽見她腹中的動靜,一定高興得像個孩子般手舞足蹈。聽聞他近日回金陵了,因為上官蚌臨盆。他此刻應該對妻子呵護有加吧。他會俯身去聽她的肚子,然後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手舞足蹈。咽喉處緊了緊,她啟口道:「我和蚌姐姐臨盆的日子相近,也不知公主是否忙得過來,若她府裡脫不開身,我們便要自行打點了。」

  元珊勸慰道:「放心吧,穩婆都晴好了,就住在山腳下。若長公主不能來,穩婆會將孩子交給她的。」

  上官嫃憂心道:「穩婆畢竟是生人,我不放心。倒不如先藏在觀裡,我親手交給長公主。」

  元珊大驚,「娘娘,孩子哭鬧起來那可會引人注意的,我們不能如此冒險。」

  上官嫃歎了口氣,慢慢下榻,扶著腰走至桌邊,「那我先修書給她,以便早做安排。」

  元珊忙揭開硯臺,拎起茶壺澆了幾滴熱水,慢慢推勻凝結的墨汁。

  金殿陰冷高曠,寒風夾雜著鵝毛大雪罐進來,朝臣們不禁縮了縮腦袋,殿內不約而同發出陣陣「噝」聲。司馬軼慵懶地將兩手別進明黃緞面兔毛鑲邊的套筒中,把玩著滾燙的小手爐。

  司馬琛銳利的目光瞥了過來,又放眼望向朝臣,問:「查元帥在何處?沒來早朝?」有內侍在一旁提醒道:「啟稟攝政王,元帥府中昨夜裡添了丁,如今在府中阿忙著。」

  司馬琛極為不悅,「哦?為何本王不知。」

  司馬軼接著說:「昨夜查元帥遣人進宮來稟告了,朕一時疏忽,忘了告之父王。」

  司馬琛緩了緩語氣,問:「不知元帥府添的男丁還是女丁?」

  司馬軼微笑側目,「是男丁。」

  「這麼說,查元帥添了曾孫,四世同堂,可喜可賀。」司馬琛笑道,「本王亦要準備賀禮,看來眾聊都要表表心意。」

  司馬軼漠然道:「朕已經備了份賀禮早朝前送去了元帥府,父王不必勞心了。」

  司馬琛眉頭一收,似是不滿,卻帶著倦意道:「本王突然覺得有些頭暈乏力,冬日早朝便由皇上獨自主持罷。」不等司馬軼反應,他便拂袖而去。朝臣紛紛下跪送攝政王,然後面面相覷。

  元帥府因添了男丁喜氣洋洋,幾房人聚首一堂慶祝,一片熱鬧祥和。長公主留守在房中照顧上官妦因而缺席,可查元赫在席間卻鬱鬱寡歡,自顧自喝灑。旁人只當他這赴邊疆不能與妻兒長聚心有怨氣,便輪番勸他酒。

  熱鬧的宴席之後,是一座裝飾富麗的小院,此刻清淨極了。上官妦平日裡總是獨自一人,突然這麼熱鬧渾身不自在,捂著耳朵跺腳進房,怨道:「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司馬銀鳳早已坐在房中等她,茶都換了三盅。聽見她這般言語,冷冷道:「你又出去做什麼?」

  上官妦心有怨憤,粗聲道:「整日躺在床上快把我悶出病來了。」

  「真是越來越不知好歹!」司馬銀鳳猛地上前拉扯她,將她推到床幃裡,「這孩子簡直是上天賜給你的,令你有機會扯住丈夫的心,你倒好,還滿腹抱怨!」

  上官妦大概是隱忍了太久,眼淚奪眶而出,不顧一切吼道:「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要叫那野種滾回山上去!」

  司馬銀鳳氣急,狠狠摑了上官妦一掌,摑得她楞是趴在床上半響起不來。司馬銀鳳一把揪住她的髮髻,咬牙切齒道:「他是不是野種、去還是留,根本輪不到你說了算!有本事你給我生一個山來!」

  上官妦緊咬嘴唇一聲不吭,直到司馬銀鳳松了手,她轉身趴在枕上痛哭流涕。同樣慘遭滅族,同樣至親放流放,為何她得不到查元赫的半分關心!在這世上,她和上官嫃一樣一無所有,可如今,上官嫃卻比她多擁有了一樣東西。她嫉妒得發狂!

  司馬銀鳳理了理衣裳,一面替她放下床帳一面說:「你給我好好呆在屋裡坐月子,元赫如今在家,別露出玻綻。若你懂事,應當充分利用孩子來籠絡元赫的心。別操多餘的心,上官嫃這輩子註定老死宮中,無法跟你搶丈夫,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上官妦止不住啜泣,卻逐漸想明白了,這個孩子只能叫她娘。上官嫃仍舊一無所有。

  竹竿裡的泉水依稀在解凍,一股細細的水流淌下來,滴滴答答注入水池。元珊口渴順便接了半瓢水飲下去,冰水順著喉嚨罐入腹中,她頓時打了個寒顫。廚房裡傳來濃濃的煙味,她忙拎了水回去,看著灶火,然後忙著燉湯、熬藥。

  上官嫃半臥在床上,整個人縮在厚實鬆軟的棉被中懶懶的都不願將手伸出來,自從生產之後便一直這樣畏寒。元珊用勺喂她喝藥,兩芍藥,一勺蜜。儘管如此,還是苦得五肚六腑都在翻騰。上官嫃蹙眉,懨懨道:「這藥還要喝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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