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五一


  「她……」元珊不知該怎麼說,搪塞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査元赫憂心忡忡,快步上了閣樓。清雅樸素的房內,一襲白衣的女子抱腿坐在窗邊,發如流泉,長長瀉在後背。査元赫滯住了呼吸一般,只是凝神望著她。

  元珊給査元赫沏茶,瞟了幾眼上官嫃的臉色,小聲抱怨:「査大人你言而無信,說好幾天就來的,結果都快一個月了。可憐那只夭折的小鴿子,眼睛都沒睜開,真是可惜了。」

  「什麼?」査元赫這才有了反應,眼裡盡是不可思議,「夭折?怎麼會?」

  元珊憤憤道:「就是那只黑貓,夜裡溜到鴿舍裡去想吃了小東西,我們發現得及時,沒吃著,不過給咬死了。娘娘惱它,便將它扔出去了。」說完,她又瞥向上官嫃,一面朝査元赫使眼色。

  査元赫歎了口氣,自責道:「怪我,我應當早些告訴你們不能讓貓接近鴿舍。前些日子我一時大意從馬背上跌了下來,昏迷了幾日,後來我娘又強行拘我在家休養,所以一直逮不著機會出來……」

  上官嫃扭過頭愕然瞪著他,「墜馬?」

  査元赫見她雙眼浮腫,臉頰消瘦,不禁嚇了一跳,忙上前去關切道:「不過是一隻鴿子,你何必弄得自己這樣憔悴?」

  元珊抿唇而笑,拿著茶具下樓去清洗。

  上官嫃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心底愈發緊張無措,垂著頭說:「我以為你誤會了什麼,氣我才不來的。」

  査元赫濃眉一蹙,眸中頗為不屑地把上官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我的確生氣,認識你十年有餘,竟從不知你會跳劍舞,倒讓那小皇帝占了先!」

  上官嫃朝榻沿移了移身子,無奈道:「什麼小皇帝,人家只比你小兩歲而已。」

  査元赫突然奪步上前,緊緊握住她的雙肩,眼中似是有旋渦一般,恨不得將她吞噬。上官嫃習慣性地垂下頭,他卻伸手將她的下頜托了起來,那指尖在如玉肌膚上摩挲,宛如火星子濺在她臉上發燙。他壓低聲音,附在她右耳說:「你爹都告訴我了,是他誑你。司馬軼深不可測,饒是我在他身邊待了兩年也捉摸不出絲毫。不過再忍忍,在司馬軼掌權之前,我們一定可以走。」

  他挨著她,如此親近,潮濕而溫暖的吐納麻痹了她的耳朵。上官嫃嗅到他身上有股烈日的味道,眼角眉梢不由掛起一抹愜意的神色。査元赫頓了頓,補上一句:「我知你心裡裝著誰,你若想等他,我便陪你等。」

  上官嫃嘴角輕揚,他的話語沁入心田,好似潤雨,一刹那,春暖花開。

  査元赫的手掌自她肩頭漸漸朝後背滑去,眼中藏著一分狡黠,剛想抱住她。上官嫃忽然瞥見他耳廓有一道結了痂的疤,坐直了身子問:「你傷勢如何?」

  査元赫做賊心虛一般紅著臉笑道:「偶爾有些暈,但沒有大礙。」

  上官嫃垂眸拂了拂衣袍,一面問:「怎麼會墜馬的?」

  「山路崎嶇,我又騎得快,馬失前蹄,我就滾了下去。」

  「滾下了山?」上官嫃吃驚不已,「你自小習武,怎會如此大意?」

  査元赫偷偷瞟向她,心裡帶著幾分怨懟,明明是她惹惱了他在先,他才策馬疾馳,如今反倒像是他的錯。不過他嘴上卻說著軟話,哄了她幾句,然後邀她一道下樓去飲茶。

  繁花似錦,映對著殿內素淡的簾幔,外邊熱鬧,裡邊冷清。窗邊一溜空空如也的鳥籠在風中輕搖,偶爾吹進來幾片飛花,繞著籠子打轉。矮榻上鋪著一張黑得發亮的熊皮,榻前的翹頭案上一摞淩亂的宣紙用鎮尺壓著。

  司馬軼喜愛著便服出入章陽宮,有時就著案前揣摩那些宣紙上的字跡,極工整的簪花小楷,秀氣清雅,勾畫間帶著幾分淡泊。興起時他也照著抄幾張字,他慣於寫隸書,穩重而圓潤,靈氣逼人。

  司馬軼正側身躺在熊皮上隔著簾幔看窗外的景色,風吹簾動,晃蕩的光暈擦過他的臉,他眯了眯眼睛。今日在禦書房外聽見有人來報,上官敖病危,然後他透過窗縫看見父王的目光,那是一種大喜,仿佛久旱逢甘露的大喜,他便轉身離開。想來上官一族危矣,於是他恐慌了,儘管看上去如此冷靜淡漠。

  靜謐的走廊裡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繼而聽得李武寧在外輕聲通傳:「皇上,査大人到了。」司馬軼支起身子,盤膝而坐,將衣袍下擺都攤在茸茸熊皮上,隨意而不淩亂。

  査元赫進殿跪拜,因行走而帶起的風吹得案上一摞宣紙嘩嘩作響。

  司馬軼賜他座,自己仍然坐在矮榻上,笑道:「査侍衛,今日請你到這兒來賞花,不會打攪你吧?」

  査元赫嚴正答道:「卑職不勝榮幸。」

  司馬軼側頭命李武甯關上門,於是殿裡忽然暗了下去。他慢條斯理地把話說來,「這裡清淨,說話不用顧忌。你也知道,朕離親政還有兩年,眼看日子越來越近,朝中恐怕要出事端。聽聞上官敖病危,你可知此事?」

  査元赫點點頭,「知道,上官家正在籌備後事。」

  「他一垮,上官一族恐怕要大難臨頭。」

  「大難臨頭?」査元赫眼中流轉出驚詫的神色,「攝政王若是敢動上官家,元帥府斷不會袖手旁觀。」

  「你們出手相助,更添一條結黨營私的罪名。我們這一脈與公孫家是世交,公孫如何亡族的?無非是長公主與上官敖聯手,利用憲帝的疑心,略施小計便將公孫的勢力一網打盡。攝政王必然會找機會替公孫家報這個仇,你們元帥府若是出面,只怕到時候兵戎相見。」

  査元赫嗤之以鼻,「皇上,公孫家一直有所圖謀,如此大逆不道,憲帝是按律例將他們滅了族,怎麼在你們口中,倒成了冤枉?」

  司馬軼從容對答:「有圖謀,但罪不至滅族。本來勝者為王敗者寇,一朝天子一朝臣。朕今日與你說這些,是想你莫要再去浮椿觀,如今正是探子們捕風捉影的時候,免得被人捉了皇太后的把柄。朕恐怕沒本事保上官家周全,只希望她不要被牽連。」

  査元赫出神地想,若是大難臨頭,他是不是有了藉口帶上官嫃遠走高飛?再也不理會那些什麼家族、什麼爭鬥,跟自由自在的鴿子一樣去過逍遙日子。禍兮福所倚,大抵就是如此。如此想著,他竟然笑了。

  司馬軼眉尾輕輕一挑,反問:「査大人似乎不相信朕說的話?」

  査元赫回神,眉目磊落地望著他問:「既然皇上洞悉世事,為何不通知上官家早做防範?或者是皇上與攝政王一條心,不能忤逆父命?」

  司馬軼微微一笑,「隨你如何想,朕要說的就這些,査大人可以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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