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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朕不立後。」司馬軼掀開床帳,神情認真地對林密說,「這裡不會有別人住,未免勞師動眾,就這樣放著吧,朕時不時可以小住。」

  「是。」林密不再說什麼,含笑道,「攝政王上朝時命奴才提醒皇上,辰時過後去禦書房一趟。」

  「嗯,知道了。」司馬軼慢吞吞地下床,不知是不是躺久了,覺得頭暈目眩。鼻端縈繞著一股熟悉的香氣,非蘭非麝,據說是司馬棣為上官嫃特製的茵犀香。她一直用這種香,似有似無,貼近了才能聞見。司馬軼舉目環視寢殿內的一切擺設,都是她用過的,都帶著那香氣。

  禦書房殿高空闊,八根金柱巍峨鼎立。高高的龍椅上,司馬琛正襟危坐,安書芹坐一旁,執筆在一本冊子上勾畫。

  司馬軼步子輕而穩地邁進殿,司馬琛有所察覺,抬頭盯著他。司馬軼緩緩上了臺階,在書案前站著,喚:「父王。」

  司馬琛問:「為何不上朝?」

  司馬軼恭敬地答:「有父王處理朝政,朕上不上朝無所謂。」

  司馬琛放下手裡的冊子,直勾勾地盯著他,「你是皇帝,將來總要執掌一切,你真是令為父失望!」

  司馬軼靜默片刻,命所有人都退下了,俯身貼近司馬琛斧鑿刀刻般的面龐,壓低聲音問:「究竟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司馬琛怒目圓睜,「你在胡說什麼?」

  「他好歹是你弟弟,是我叔叔,你怎麼……」

  不等司馬軼說完,司馬琛便粗喝道:「住口!皇帝就該有皇帝的氣魄,你看看自己像什麼樣子?!」

  司馬軼卻並不收聲,繼續說:「若不是你心虛,為何將從前服侍皇上的戴忠蘭幾人通通貶到浣衣局去?」

  司馬琛毅然道:「我若真的心虛,便會要了他的命!事情已經過去大半年了,下毒一事根本沒法追查,連憲帝的屍首都毫無下落,你難道要像外面那些人一樣來質疑我嗎?」

  司馬軼緩緩站直了身子,「你打壓異己,迫害憲帝的重臣,手段太過激進,難免落下話柄。」

  司馬琛擰眉看著他,若有所思。司馬軼不緊不慢地轉身順著一溜臺階而下,披著一襲白狐裘的身影剛正不阿。

  司馬軼剛出了禦書房,安書芹自後面追上來,遞了個滾燙的熏籠給他。司馬軼只是接下揣在懷裡,一言不發。安書芹與他並行在雪地裡,雪花紛飛,落在發上、肩上,不一會兒便積了薄薄一層。安書芹回頭吩咐李武寧趕緊去取把傘給皇上擋雪,李武寧便退下了。

  安書芹從容道:「皇上自然不樂意見到我,可有些話,我還是要講的。」

  司馬軼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朕不樂意,安尚書還是要自討沒趣。」

  安書芹深吸口氣,答:「卑職一朝為女官,終生都只能是這個身份,即便相伴在攝政王身邊,也絲毫影響不到你母妃的地位。」

  司馬軼扭頭盯著安書芹嫻雅出眾的面龐,淡淡道:「一個女人所期盼的地位,是在那個男人心裡排第幾。母妃出身再高貴,也霸佔不了父王心頭那一席之地。」

  安書芹微微有些心煩,匆匆道:「皇上,請聽卑職說完。上官太后出家道觀已成定局,她這輩子不可能還有第二條路,請皇上收回心思,好好為自己打算。立後之事宜早不宜遲,後宮之主不可或缺。」

  司馬軼望著漫天雪花,想起桂花紛落中那道出塵脫俗的身影,癡癡地笑了,「不管父王做何安排,也同樣霸佔不了我心頭那一席之地。」

  風雪暫歇,天空依然陰霾,好一陣不見陽光了。靴子踏著厚厚的積雪吱吱輕響,披著熊皮大氅的身影佇立在水池邊,引山泉水的竹竿都被凍住了,水面上也結了層冰,這冬天真不好過。

  閣樓上的窗戶吱嘎一聲被推開,元珊探頭出來,欣喜道:「査大人,我就覺著你今天該來了。」說完,她咚咚咚跑下樓把廳堂偏門打開,請査元赫進屋,一面笑道:「這屋裡冷,樓上生了火,上去坐會兒。」

  査元赫搖搖頭,解開大氅,道:「我來送些木炭,推車還在外面,你們都把木炭放哪兒?」

  元珊引他往左廊裡拐去,道:「柴房遠了,取東西不方便,娘娘便命我都擱在偏廳了。」

  査元赫嫌元珊礙事,便一個勁催促她上去陪上官嫃烤火,自己挽起袖子在院子和偏廳裡忙碌起來。

  上官嫃抱著一個銅熏籠斜斜坐在榻上,明明在對弈,卻總是出神地望著棋盤遲遲不落子。元珊實在忍無可忍,歎道:「娘娘,我去準備午膳,順便留査大人吃個飯。」

  火盆裡火苗躥高,響起劈啪聲。上官嫃忽然撂下棋子,趿著鞋便下樓去,懶洋洋地蹲在火盆邊的黑貓打了個呵欠,跟在她身後一道下去了。査元赫扛了一捆木柴剛進屋,便撞見上官嫃,笑道:「怎麼下來了?」

  上官嫃忐忑道:「你來得這樣勤,就不怕外頭的人說閒話麼?」

  査元赫將木柴卸下,呼了口氣,「我是大內侍衛,來孝敬皇太后,怕什麼?」

  上官嫃捧著熏籠來回滾弄,低語:「聽聞,皇上為你賜婚了。」

  她口中呼出的白氣漸漸彌散,但話語中微妙的情緒卻被査元赫牢牢聽在了心裡。他仿佛就在這一瞬間經歷了大喜大悲,最終只是垂目望著自己汙黑的雙手,喃喃道:「這婚事是我母親與你爺爺商議的,我本以為攝政王一定會反對兩家聯姻,不料一向寡言的皇上竟一口允了,並下旨賜婚。來得太快了,我……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嫃本來鬱鬱寡歡,忽然之間笑得格外燦爛,「你還有一年就加冠了,難道還不想娶親?」

  査元赫驚異地看著她,問:「你希望我娶親?」

  「如今皇上賜婚是兩家的榮耀,旁人幾世都求不來的,你怎麼還不知如何是好?」

  査元赫臉色一沉,道:「可我不喜歡上官妦!」

  上官嫃笑道:「你和她早就一吻定情了,看來緣分這事真是逃也逃不掉。」

  「什麼破緣分!」査元赫有些惱火,拾起木柴又進進出出忙活起來。

  上官嫃倚在門邊,似是帶著嘲意道:「誰讓你總用那辦法去哄騙女孩子,惹得金陵多少閨中女子對你寄予芳心。」

  査元赫剛扔下一袋木炭,突然直起身子大喊:「上官嫃!」

  上官嫃被嚇了一跳,愣愣地望著他。査元赫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沖到她面前,既委屈又蠻橫,「我騙盡天下女子又如何?反正騙不到你!」他跨步拾起桌上的大氅,一面披上一面氣呼呼地沖出了門,踏入茫茫雪地。

  上官嫃僵立在原地,心跳如鼓點陣陣,久久不能平息。

  冰雪消融,已開了春。風裡還都是嚴冬的寒氣,陽光雖然刺眼,但並無暖意。上官嫃一場重病從臘月拖到了元月末,尚未痊癒。元珊在窗下熬藥,盛了一大碗赤黑的藥汁,給桂樹下小憩的上官嫃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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