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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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嫃清冷的目光刺向他,「我聽不見。」 司馬棣走近,躬身湊在她右耳邊說:「朕傷了你,是朕的錯。但你錯在先,而且毫不悔改。身為皇后,最要謹言慎行。先在朕這裡歇幾日,等你好些了,李尚宮會接皇后回配寢殿。」 上官嫃咽了咽口水,好讓自己的心再堅強些。她這些年的努力他都看不到,或許所有人都以為是合情合理的,沒什麼大不了。只有天知道她是如何隱忍和艱難,被拒之千里,被棄之角落,被後妃議論、貽笑大方。而他,每每都在她瀕臨絕望之際拉她一把,施捨些溫暖,她像個乞丐,卑微地伏在他腳下。上官嫃噙著淚,慢慢說:「我不回配寢殿,我要回章陽宮,為母守喪。」 司馬棣盯了她片刻,「隨你。」 上官嫃望著他拂袖而去的身影,泫然涕下。 北風凜冽,雪花紛飛,外面一片銀裝素裹。地炕烘得宮殿裡滾熱,幾台鼎爐日夜燒著炭火。矮榻上鋪著一張毛茸茸的黑熊皮,上官嫃就著睡袍披了件開襟緞服,半躺在偌大的熊皮上顯得身段玲瓏,烏黑的發鋪散開猶如一匹緞子。她一手支著頭,一手翻動書頁,看得極認真。 元珊坐在她腳邊繡花,時不時騰出手來摸摸上官嫃赤裸的雙足。這皇后性子執拗,整日不愛穿鞋襪,任她怎麼勸也不聽,她便只好緊緊看著。莫尚儀從殿外進來,攜了一身冰雪之氣,將斗篷解下交給宮婢,一面呵著手一面朝矮榻這邊走過來,問:「元珊,除夕晚宴的衣料、首飾都選好了麼?」 「好了。」元珊放下手裡的活,去書案上取了本冊子來,「本想昨夜給尚儀娘娘送去,無奈風雪阻路。」 莫尚儀翻了翻,直蹙眉,「為何又是這樣清簡的樣式?」 上官嫃合上書,懶懶地抬頭睨著莫尚儀道:「我在為母……」 莫尚儀即刻打斷道:「知道!守喪嘛!」她一面歎氣一面在上官嫃身邊跪坐下,「皇后娘娘,平日裡您可以由著性子來,吃齋也好、念佛也罷。可是除夕宮宴皇上極其重視,其他嬪妃中早已有人去賄賂司衣局,娘娘倒好,白白讓別人搶風頭!」 「反正我不愛出風頭。」上官嫃努嘴一笑,「聽聞近日裡有位胡美人很受寵,皇上沒有打算冊立她為妃子?」 「那位胡美人啊?」莫尚儀掩口笑得厲害,「這胡姓還真沒姓錯,背地裡大家都叫她狐媚子。寵歸寵,可皇上不糊塗,妃子可是要有德行要能服眾的人。」 元珊伸出食指豎在唇邊,「噓……尚儀娘娘,您這話要是被人傳到李尚宮耳裡……」 「哎呀,死丫頭!」莫尚儀用手肘頂了她一下,「我可沒說什麼,只是在回答皇后娘娘!」 元珊故意低著頭,委屈道:「是,奴婢錯了。」 莫尚儀鼻子裡哼一聲,又轉頭向著上官嫃一本正經地說:「皇后娘娘,宮宴上難免大魚大肉,因此禦膳房那邊會為娘娘特製幾道齋菜,到時娘娘案上的菜肴與旁人不同。」 「嗯,這樣很好。」上官嫃忽而覺得腦裡一陣嗡鳴,雙手捂住耳朵。 元珊急忙撲在她面前問:「娘娘又耳鳴了?要不要傳太醫?」 上官嫃頭暈目眩,隱隱聽見她的話,連連搖頭,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松了口氣,「沒事了。」 「依卑職看,皇后娘娘這是吃齋菜吃的。」莫尚儀愁容滿面地望著上官嫃,「守喪固然是孝順,可不能折騰自己的身子啊……」 上官嫃倒是輕快一笑,「莫尚儀,不幹吃齋的事。只是左耳失聰之後,偶爾會這樣。」 莫尚儀還是不放心,忡忡道:「卑職得跟尚宮娘娘稟告此事,還是傳太醫隔日來請脈比較穩妥,可別再牽連右耳。」 上官嫃愣愣地發呆,若是右耳也失聰,這一生倒也清淨了。 屋簷下豎著一排排冰淩,偶爾聽見哢嚓一聲,冰淩斷裂摔落在地上,碎成一地晶瑩的渣滓。白雪覆蓋下,只有松柏還能隱隱顯出蒼翠的枝條,太液池邊的柳樹都被凍住了,好似一座座冰雕。 上官嫃一襲素白緞服,又披了白狐裘斗篷,斗篷的帽子恰好將一頭烏髮遮住了,坐在白茫茫的池邊與雪景融為一體,遠遠看去竟看不出那裡坐了一個人。 結了冰的池面上熱鬧非凡,連宮女內侍們都參與了冰嬉,如鏡的冰面倒映著風光明豔的影子。內侍們拖著皇上的冰床繞池飛騰滑行,冰床上支著華蓋,四周掛著明黃帷幔,華蓋下奢華的坐榻內,司馬棣披了一件貂皮大氅,摟著一名女子言笑晏晏。冰嬉中表演極多,令人目不暇接,上官嫃遠遠眺望,偶爾也隨著笑一笑。 懷中的暖爐漸漸冷卻了,上官嫃掏出來遞給元珊,叫她回去加炭,然後將暖呼呼的雙手藏進袖中。不知是坐久了還是寒冷的關係,上官嫃覺得雙腳麻木得沒有知覺,她嘗試站起來,卻險些摔倒,幸而被人扶了一把。 上官嫃順著對方的黑靴子往上看,他也是一襲白狐裘斗篷,斗篷後的帽子遮住了頭,白雪映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平和,仿佛雪中走出來的隱士。上官嫃望著他墨黑而晶亮的眼睛愣了會兒,隨即掙開他的手,複又坐下。這還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面貌,或許是想起了曾經的兩次糾葛,她不敢直視他,微微覺得頭腦發熱。 司馬軼先開口了,「微臣拜見皇后娘娘。」說著,便要行禮。 上官嫃連忙道:「不必多禮,本宮不想引人注意。」 司馬軼便垂手站在她身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上官嫃能察覺到他的目光,便下意識地側頭躲開,望著遠處,漫不經心地問:「世子,為何不去陪皇上冰嬉?」 司馬軼不禁握緊了拳,低聲說:「我在冰床上看見你了,便偷偷過來……我很想見你。」 上官嫃蹙眉,扭頭望向他,「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司馬軼一怔,眸光殷切,「有傳聞說你左耳失聰,竟是真的?」 上官嫃漠然道:「反正我喜歡清靜,無所謂。」 「小環……」司馬軼深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他不能如此待你。你六歲入宮就當了他的皇后,相依相伴近十年,為何現在竟要你住在這冷宮裡無人問津?」 「世子!」上官嫃瞪了他一眼,「這番話若傳到別人耳中,你我都休想好過。還有,是本宮非要住到這裡來,是本宮謝絕一切妃嬪打擾,是本宮不知好歹罔顧聖意。說到底,這一切也都不關你的事,何必攪進來?」 司馬軼唇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意,「為何我們不能像初識的時候那樣有說有笑,開懷暢談?」 上官嫃有些氣惱,憤然起身,司馬軼擔心她站不穩,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上官嫃腳一歪撞進他懷中,聞見那股清涼的薄荷香,藏在寬大帽子裡的臉頰刹那變得通紅。她用力推開他,無奈自己雙足麻痹,踉蹌了兩步便支撐不住穿得太過厚重的身子,往旁邊跌倒。司馬軼一個箭步沖上去接住她,腳下一滑,兩人一同倒在雪地裡。 上官嫃的帽子松落,一頭烏黑的發原來並未盤起,在寒風中飄飄揚揚。司馬軼擁著上官嫃,後背陷入了冰雪中卻渾然不覺冷,只是癡癡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面龐。她並無春花之媚、秋月之姿,甚至未施粉黛,可眉目中那份隱忍的剛傲叫他無法自持。他緊緊箍住她,企圖親吻她,二人在雪地裡翻滾。上官嫃惱羞成怒,吼道:「世子若還想挨本宮一巴掌,不必如此費事!你把臉伸過來,我就敢摑下去!」 司馬軼含笑望著她發怒的樣子,氣促道:「如果這樣就能一親芳澤,那我也甘願。」 「你不要臉!」上官嫃好歹習過武,對付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司馬軼還不至於落下風,一陣拳打腳踢,司馬軼不敢出手反倒招架不住。上官嫃渾身也熱了許多,腿腳利索地爬了起來,一面整理儀容一面狠狠罵他,「不要臉,壞蛋!混賬……登徒子!」她把從前罵査元赫的詞語全用上了,覺得實在不解恨,最後還蹲下去抓了一團雪砸在司馬軼臉上,然後逃似的沿著小路跑回章陽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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