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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司馬軼被冰雪激得牙關打戰,急忙甩甩頭。他站起來抖掉身上的殘雪,望著上官嫃遠走的背影笑了,原來她還有如此野蠻的時候。

  司馬軼正沿著原路往回走,積雪覆蓋的樹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女子低低的呼喚:「世子留步!」

  司馬軼警覺地望瞭望四周,便抬腳往林子裡去了。一棵巨大的松樹後,披著雪白斗篷的女官靜靜佇立,司馬軼驚疑地問:「你是何人?」

  「卑職乃尚宮局調派專門教導皇后的尚書,安書芹。」

  「安尚書。」司馬軼作揖行禮,心中忐忑不安,若是方才她一直站在這,便看見了發生的一切。

  安書芹直截了當地警告他,「在宮裡最要懂得安分守己,世子去招惹皇后的下場一定比査元赫慘百倍。」

  司馬軼喉口抽緊,垂頭望著耀白刺目的雪地發愣。査元赫身為長公主的獨子,一貫驕奢跋扈,被貶至梁州竟是因為上官嫃?司馬軼無奈苦笑,原來有人和他一樣迷上了那危險的女子。

  安書芹沉吟道:「此事我不會洩露,望世子能夠自持。卑職受涼王所托,給世子帶一句話,涼王並非不念父子之情,而是形勢所迫,世子要耐心等待。」

  司馬軼微微詫異,問:「你是父王安插在宮裡的探子?」

  「卑職受過涼王的恩惠,自當效犬馬之勞。」安書芹溫文嫻雅,看似淡泊名利、與世無爭。司馬軼難以相信她能被父王收買,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恩惠。

  「世子請謹記方才我說的話。卑職不宜久留,告辭。」安書芹順著林子裡一條曲折的小路漸行漸遠。司馬軼惶惶不安,原本平和的面容漸露愁態。

  大年初三,上官嫃得司馬棣允許回門探親,在相府中一待便是七日。在家中陪伴父親的日子歡快而短暫,上官嫃離愁滿懷,披衣到庭院中散步,望著清冷的明月幽幽嘆息。丫鬟們在屋內收拾打點,準備送皇后翌日回宮。元珊手裡忙著,時不時朝庭院中瞟去,確保皇后安然。

  紫藤架上的藤蔓早已枯萎,乾癟的枝條纏繞著空蕩的竹架,蒼涼頹敗。上官嫃正欲坐下,忽然瞥見拱門處一個黑影緩緩移近,她側頭張望,警覺地問:「誰?」

  「我來給你送新年禮物。」

  熟悉的嗓音,令上官嫃一時驚喜不已,笑顏逐開,喚道:「元赫哥哥!」

  査元赫披著大氅,發束並不十分整齊,風塵僕僕的模樣。他咧嘴笑著,眉目間依舊磊落,將手中的提籠遞給上官嫃。

  「這是什麼?」上官嫃好奇地掀開籠子上的黑絨布,見是一隻通體潔白的鳥兒,疑惑地問,「是鴿子麼?」

  査元赫難以按捺內心的喜悅,笑道:「是信鴿,從梁州帶來的。你若覺得悶,可以給我寫信。」

  上官嫃抿唇笑了笑,將黑布放了下來,「這信鴿不會是你從軍中偷盜所得吧?」

  査元赫大手一揮,豪邁道:「軍營的信鴿都是我馴養的,少一兩隻不打緊。」

  「馴信鴿?」上官嫃怔住了,難怪長公主惱她,御前一等侍衛首領,竟然被貶去馴養信鴿。她望著査元赫笑容明朗的面龐,遲疑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令皇帝哥哥如此對你?」

  査元赫撓撓腮幫子,小聲嘟囔著,「其實也沒什麼……不就是抱了一下麼……」

  「什麼?」上官嫃湊近了些,微微偏頭。

  査元赫忽然又覺得不妥當,矢口否認,「沒什麼,我做錯了事,皇上罰我是應該的。」

  「可是……長公主明明可以保你。」

  「母親大概也希望我有個教訓。」査元赫又笑了,目若星辰,「別擔心,我在梁州不會長久,母親會替我打算的。」

  上官嫃內疚難安,畢竟他遭貶黜與自己脫不了干係。忽然從庭外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上官嫃微微蹙眉,卻聽査元赫匆匆道:「我偷偷翻牆進來的時候打暈了兩個守衛,看來不宜久留,後會有期!」査元赫身形挺拔,雙手抱拳,眼底卻藏了幾分心虛。上官嫃目送他從另一面牆翻出去,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似乎還有許多話沒來得及說。她垂目望著手中的提籠,努起嘴,心中略略有些安慰。

  「娘娘。」元珊不知何時出的屋子,站在不遠處望著上官嫃,「進屋吧。」

  上官嫃笑眯眯地將鳥籠舉起來,「你猜這裡面是什麼?」

  元珊接過,忐忑道:「不管是什麼,娘娘帶進宮都要給李尚宮交代。」

  上官嫃腳步頓住,定定地看著元珊,「你想說什麼?」

  元珊幾番欲言又止,最後無奈道:「奴婢只是提醒娘娘先想好說辭,想想這只信鴿是從何處得來的,免得又被皇上抓住査大人的把柄。」

  「他們兩個一向親近,如今皇上竟懷疑我與元赫哥哥有私情,將他貶出京師。為何所有的事都偏離了我的預期?走到這一步,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總之,査大人那邊需要避嫌,而皇上……奴婢不敢妄言。」

  上官嫃仰面望著茫茫夜空,寒星稀疏,只覺得淒清。呼出的白氣一串接一串消散在眼前,好似過眼雲煙,一陣冰冷從她腳底蔓延上了腰身、胸口。她淡然道:「皇上自有他的路要走,與我這個皇后並無多少關係。至於我是死是活、是聾是啞,對任何人來講都沒有分別。」

  「怎會沒有分別?娘娘身邊還有奴婢、安尚書、莫尚儀,還有國丈大人,娘娘別再胡思亂想,快進屋歇息吧,明早宮裡會來人了。」說完,元珊攙著上官嫃回屋了,一手提著那只被黑布遮住的鳥籠,鳥籠裡時不時傳出咕咕的叫聲,在寂靜的夜裡聽來格外孤獨。

  陽春三月,又是一年秀女進宮的日子。上官嫃以守喪為藉口躲在章陽宮已有大半年,全然不理會宮中大小事務,任由後宮眾嬪妃爭奇鬥豔。很長一段時日,妃嬪無須日日向皇后請安,司馬棣亦未曾踏足章陽宮一步,上官嫃與居住在冷宮的境遇無異。只是礙于皇后的名分,宮人們不敢怠慢。

  窗前一溜金絲籠子,養著各色的鳥兒,黃鶯、百靈、八哥、畫眉,一齊鳴啾,生動熱鬧。只有最上面的白鴿咕咕地叫著,聲音極低沉。上官嫃突發奇想,不知這信鴿是不是真的能準確無誤地送信到査元赫手上?想了想,她命人準備筆墨,裁了一條宣紙,只是提筆之後,卻不知要寫什麼。她微微嘟起嘴,望著窗外一片春意盎然,目光落在剛綻了綠芽的梅樹上,於是落筆寫了一行簪花小楷:廊前紅梅敗,殘香暗逝,吾心悵然。

  待墨蹟幹透,她滿懷期待地將紙條塞入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內,然後雙手托著潔白的鴿子向窗外一送,白鴿撲棱翅膀扇起突兀的風,上官嫃揉揉眼睛,再睜開時鴿子已然沒了蹤影,她驚奇地笑道:「飛得真快!」

  元珊替她收拾書案,微笑答:「軍用信鴿,當然是訓練有素的。」

  「看看過幾日它會不會飛回來。」上官嫃的心情忽然明朗起來,踮著腳轉了幾個圈,衣袂飄飄奔向庭院,清脆地喚道,「元珊,去取劍來,我要練劍!」

  不出三日,白鴿便飛回來了,落在窗臺上咕咕地叫著。上官嫃一心寫字,並未聽見,元珊便去捉了鴿子,將信條取下給上官嫃送去。上官嫃驚喜不已,攤開一看,粗糙泛黃的紙上字跡豪放不羈,寫著:紅梅雖敗,卻有百花盛開,何必悵然?

  她將紙條攥在手心,探頭張望窗外的春色,如此風光,她心中悵然所為何事?愣了半晌,才回信道:理不清、道不明。

  她的確道不明。

  忽有宮婢通傳戴公公求見,上官嫃一失神,手中的白鴿振翅飛走了。她這裡已經許久沒人來了。定了定心神,上官嫃端莊地走出去,拖曳著白綢長裙。戴忠蘭許是太久沒見著皇后了,不禁一怔,複又躬身請安,「奴才叩見皇后娘娘金安。」

  上官嫃神情淡漠道:「戴公公不必多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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