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二一


  上官嫃慢慢爬起來,深深地望著元珊,「你也辛苦了,陪了我這麼多年。她們將你當做安撫我的工具,可我當你是姐姐。若你哪天有了心上人,定要告訴我,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宮去。」

  「娘娘別擔心其他的人和事,還是照顧好自己吧。至於元珊,或許會留在娘娘身邊一輩子呢……」

  「在這裡一輩子很苦的。」上官嫃落寞地垂下頭,「我不想你陪我熬。」

  元珊握住上官嫃的手,目光堅定而溫暖。燭臺上的蠟炬燃到了盡頭,突然燒得極旺,瞬間又被蠟油湮滅了。

  春宵帳暖,公孫慧珺伏在司馬棣懷裡,半掩在錦衾中的身段仍然顯得凹凸有致。她臉頰上隱有淚痕,桃紅的眼妝暈開了,愈發楚楚可憐。

  司馬棣只是閉目休憩,並未熟睡。直到公孫慧珺被莫尚儀帶人接走去沐浴清洗,司馬棣才起床,發了一會兒愣,問戴忠蘭,「今日的名冊是誰擬上來的?」

  「回皇上,是李尚宮。」

  「皇后提的人是誰?」

  「公孫慧珺。」

  司馬棣輕笑一聲,「果然,那便看看她們姐妹情深能到什麼程度。」

  清晨,司馬棣上朝之後,公孫慧珺依例去給皇后請安。

  透著薄如蟬翼的紗屏,上官嫃看見公孫慧珺髻上的流蘇發飾,與自己的如出一轍。她一手搭上元珊的小臂,漸漸從屏風後走出,微帶笑意,「慧珺姐姐,好些年沒見了。」

  公孫慧珺一顰一笑間,若海棠幽放,嬌柔無限。

  二人在矮榻上坐著閒話家常,上官嫃聽她講起家裡的瑣碎事務很入迷,那些離她遙不可及的親人似乎都過得很好。公孫慧珺怕她聽了乏味,小心翼翼地問:「娘娘是否覺得臣妾太囉唆?」

  「哪裡,我愛聽。」她便由衷地笑了,道,「姐姐今朝一入宮,將來要誰來給我們講那些瑣事呢?」

  公孫慧珺柔柔道:「能入宮侍奉皇上,是我們家族的榮耀。皇后娘娘在宮中多年,年紀雖小但風範已成,這般落落大方、端莊賢淑,想必長輩們見到了會十分欣慰。」

  上官嫃聽罷一笑,命人取棋盤來,與她對弈一局。拈棋落子間,公孫慧珺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腕上赫然有一塊青紫的痕跡,仿佛被什麼重物砸過。上官嫃生疑,問:「你的手怎麼傷了?我給你傳太醫。」

  「不要!」公孫慧珺脫口而出,「小事而已,三兩日就好了。」

  上官嫃遲疑道:「若是有人欺負你,你便和我說。」

  「多謝娘娘,平日裡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娘娘不必掛心。」公孫慧珺說完,臉頰浮起一抹紅暈,雙手托起茶盅抿了口茶,另一隻衣袖落下,腕上仍然有淤青,卻是三枚指印。上官嫃像被針刺般閃開視線,按捺住內心的洶湧,沉下氣息繼續下棋。

  秀女輪流侍寢,許多隻一夜承歡,便再沒有被招幸。只有公孫慧珺脫穎而出,常常伴在君王側。

  秀女們按例給皇后請安,上官嫃常賜些茶點下來,讓她們一邊享用一邊閒聊。巴結奉承的話不少,但不滿或是怨恨的情緒卻藏得很好,佳麗之間親和融洽,笑語連連。後妃之間本以姐妹相稱,唯獨到了上官嫃這裡很尷尬。皇后之尊不能稱嬪妃為姐姐,而論年紀她又不能稱其他人為妹妹。況且眾人都是新進宮的秀女,沒有品階,直呼名字顯得生疏。上官嫃因此特別煩惱每日清晨的請安,偶稱身體不適,免去問安之禮。

  禦書房殿高而空闊,棟樑金柱間多有龍鳳花飾。司馬軼站在正中央,只覺得眼前的燭光映著大殿如鎏金般燦燦,皇帝說話的聲音似乎縹緲極了,聽來嗡嗡的不真實。

  「世子?」戴忠蘭提醒他,「皇上賜座呢!」

  司馬軼緩緩抬頭,頓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在旁邊的紅漆雕花椅上坐下。

  「世子,多出來走走,幽芳殿那邊景致極好,不要憋在殿裡。不知這一年是否住得習慣?」

  「勞煩皇上掛心,微臣一切安好。」司馬軼微微笑著點頭。

  司馬棣時常召見他以示關懷,發覺司馬軼生性懦弱,木訥寡言,常常出神地發愣,不知所謂。「今日召你前來,是想給你宮裡送幾名女子作侍妾。」司馬棣示意戴忠蘭將畫冊拿下去給司馬軼,「這些畫冊中的宮婢皆是最高尚宮親自挑選出來的,雖算不上國色天香,但也嬌媚可人。你隨意挑選,選出來的畫像交給小蘭子即可。」

  司馬軼捧著畫冊有些無措,視線裡微露驚惶,「皇上,微臣尚未加冠,怎可逾矩。」

  司馬棣見他如此拘謹膽怯,失聲笑起來,「只是貼身侍妾而已,並不是要你娶妻納妾。至於今後到了婚齡,中意誰家女子盡可與朕說,朕為你指婚。」

  司馬軼起身謝恩,心裡恍惚想起那塊晶瑩的玉牌,很想再見到她。

  夜色茫茫,春雨斜敲花窗,偶有幾絲從窗櫺縫隙中漏了進來,飄在宣紙上。上官嫃用指尖輕輕拭了,雨水還是滲透了紙張,留下一點點印跡。元珊端了頂青銅燭臺進來,加在案上,「娘娘,夠亮了麼?」

  上官嫃若有所思地望著跳躍的燭火,想要下筆卻不知要寫什麼,於是問元珊,「安尚書今日出的題是什麼?」

  元珊答:「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上官嫃哦了一聲,仍舊沒有下筆,目光呆滯。遠遠聽見殿外的宮婢請安,上官嫃手一抖,殷切地望過去,一名宮婢進來通傳:「娘娘,査大人求見。」

  「這麼晚了。」上官嫃垂目擱下筆,繞到鏡臺前稍稍修容,方出去見他。

  査元赫披了油衣站在廳下,雨水便順著衣角滴在白玉磚上,翹首望見上官嫃出來了,便傻呵呵笑著。

  上官嫃見査元赫的衣襟似乎都濕了,蹙眉斥責道:「為何不伺候査大人脫去油衣?」

  査元赫大手一揮,「不必了,我就是來給你送個東西。」說著,他從寬大的油衣下拎出一隻鳥籠子。

  上官嫃驚喜地快走兩步趕去看,「這是什麼?」

  「百靈,叫起來可好聽了,就像唱歌一樣,比黃鶯唱得還好聽!」

  上官嫃接過來抱在懷裡,這鳥兒雖然貌不驚人,小小的身軀蹦來蹦去卻很可愛。上官嫃抬頭笑眯眯地看著他,「你今日在御前擔職,怎麼這會兒溜出來了?」

  「皇上和慧美人赴鴛鴦浴了,一時半會兒出不來,我便匆匆跑一趟,馬上就回去。」査元赫心直口快,猛地察覺到上官嫃臉色不對,方覺自己失言,忙矢口道,「不是、不是鴛鴦浴……是慧美人伺候皇上沐浴!哎呀,也不對……」

  上官嫃苦笑搖頭,「行了,別解釋了,你快回去吧,別讓人告你擅離職守之罪。」

  査元赫扁扁嘴、聳聳肩,一步一回頭地出了配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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