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砂淚 | 上頁 下頁
二二


  上官嫃全然沒了玩鳥的心情,隨手交給宮婢,自己拿了把傘出去散步,只叫元珊一人隨行。

  雨夜裡御花園的路不好走,濕滑不說,還有泥濘,不一會兒,兩人的繡履都髒了。上官嫃一直沉默著,元珊也沒有開口安慰,只想陪她散散心。不知不覺走到太液池邊,雨點落在一大片一大片蓮葉上的聲音,仿佛百里開外的平原上有萬人擊鼓般聲勢浩大,卻因太過遙遠而削弱了。

  上官嫃回頭叮囑元珊在岸邊等候,自己踏上長廊往池心的水榭去了。

  水榭露臺上長了青苔,一步步必須走得小心翼翼。上官嫃一手舉著傘,一手拎起裙角,就像兒時走在後花園濕漉漉的小石子路上,娘親在前面溫柔呼喚,她乖乖地跟著。走過石子路,就到了湖邊的小碼頭,隔著茫茫細雨,隱約看見爹爹在遊船上招手,「小環,快來,爹爹帶你雨中游湖。」

  上官嫃開心地笑出聲,「好,我來了。」

  水榭的一扇鏤空雕花門內,傳出一個溫和的聲音,「小環,你來了。」

  上官嫃冷不丁地被嚇得手中一松,繡著大朵蓮花的油紙傘飄然落下。只穿了一襲白綢袍的司馬軼從水榭裡走出來,四周漆黑,上官嫃只看得清一雙亮亮的眼睛。涼絲絲的雨點沾濕了面龐,她回過神,趕忙撿起傘,心有餘悸地問:「你怎會在這裡?也不帶盞風燈,真嚇人。」

  司馬軼微帶歉意道:「我每日晚膳後都出來散步,只是方才突然下了雨,我想等雨停了再回去。」

  「我看今晚是不會停了。」上官嫃舉著傘朝他走近,或許是自己在雨裡走得太久了,竟覺得他身上湧出一股暖意。

  「那我豈不是要宿在水榭?也好,聽風賞雨,還有蛙聲零星。」

  上官嫃將傘讓一半出來給他打著,「你穿得這樣少,不能淋雨,一會兒就拿我的傘回去吧。」

  「那你呢?」

  「我……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岸邊還有同伴,她有傘。」撒謊多了,會覺得心虛,上官嫃臉上發燙。

  「我來舉著。」司馬軼忽然伸手握住傘柄,炙熱的掌心包裹著傘柄上冰涼的纖手,上官嫃仿佛被什麼東西燙了一般猝然縮回手,定定地望著暗夜裡對方的眸子,心跳如鼓。

  司馬軼誠心道:「抱歉,冒犯了。」

  上官嫃無端害怕起來。身為皇后,頻頻夜會皇侄,雖說不是有意相約,但若將來被傳出去確實敗壞名聲。她忽然扭頭就沖進雨中,丟下一句:「我不想再看見你。」

  司馬軼愣愣地望著她被夜色和雨霧掩蓋的背影,最後只剩一抹水綠色,和岸上的楊柳融為一體。他忽然聞見傘中一陣淡淡的馨香,抬頭尋望,傘心垂著一條明黃的穗子,皇家之物。

  第四章 威儀棣棣

  天子出巡,全城戒嚴,坊間由步兵統領衙門負責調配。護軍及御前大臣隨著儀仗鑾駕前行,行列迤邐十餘裡。上官嫃與司馬棣坐於鑾駕之上,因驕陽刺目,命人將明黃帷幔都放下了。

  近日司馬棣的態度似乎好轉了許多,不再刻意回避,不再冷眼相對,只是也不會主動親近。上官嫃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未曾意識到肩上多了只手,待司馬棣在她耳後輕輕一吻,她才驚慌失措,卻叫他攬住了不得動彈。

  上官嫃心亂如麻,不知要如何應對,只聽得司馬棣在她耳邊說:「為何慧美人身上會有皇后的香味兒?皇后所用的香料乃西域進獻的極品,朕特地遣人密制的。皇后與慧美人姐妹情深,因此賞賜了她麼?」

  上官嫃立即沉靜下來,警覺地側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臣妾以為不過是普通香料,沒有留心,也就交給宮人保管了,不曾賞賜給誰。或許慧珺姐姐用的是類似的香料?」

  「朕的喘疾對香料尤其敏感,因此不是什麼香料都可以帶進宮的,必須要經過太醫院的檢查。慧美人進宮所攜帶的香料只是普通的貨色,根本無法與皇后的相媲美。」

  上官嫃越發迷茫了,不知司馬棣為何糾結於香料,小心翼翼地反問:「皇上的意思是有人盜取配寢殿香料麼?」

  「朕無從知曉,不過皇后的確應該查一查身邊的人,連發飾都能被模仿得分毫不差,似乎不是盜竊那麼簡單。」

  上官嫃望著司馬棣冷笑的神情,心裡一陣惶惶。他對公孫慧珺那般寵愛,卻暗中假她之手去查公孫慧珺的眼線。究竟他的心思有多深,上官嫃怕是捉摸不透。她只低頭嘀咕了一聲,「無端端的為何要模仿我的發飾……」

  司馬棣似笑非笑地睨著她,「因為你身邊有個人太精明,能揣摩出朕的心思。」

  「皇上的心思?」上官嫃不解,歪著頭看向司馬棣,心中細細一想,眼神頓時慌亂了。向來只有受寵妃嬪才會被模仿,公孫慧珺卻模仿自己來投皇上所好,結果獲得榮寵,其中的微妙不言而喻。她紅了一張臉,羞怯地垂下頭,卻猝不及防地被司馬棣吻上了唇角。上官嫃身子一軟,受不住司馬棣的重量,二人一同倒在鬆軟的錦繡花墊上,鑾駕通體一顫,上官嫃輕呼出聲。

  緊隨鑾駕的査元赫驚覺異響,發怔地盯著明黃帷幔,心口慢慢縮緊,似乎喘不過氣來。

  司馬棣望著身下傻傻發愣的上官嫃不由笑了笑,坐起身再一把將她拉起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上官嫃順著司馬棣衣袖上一縷縷的蟠龍紋飾往上看,視線攀上他的肩,最終鎖住了他的唇。方才那短暫的觸覺太不真實,如夢如幻。

  馬球場上精彩紛呈,王公大臣陪皇帝玩得十分盡興。司馬棣親自上馬擊球,席間喝彩聲如雷陣陣。宮眷們圍著護欄翹望,時不時發出驚喜的歡笑。司馬棣忽然策馬回來,徑直到護欄邊朝公孫慧珺伸手,笑容溫暖,「慧珺,陪朕一起玩。」

  公孫慧珺驚訝極了,微微張著嘴,她沒聽錯?自古以來哪有女子上馬球場的先例?她被司馬棣拉上馬,側身坐在他身前,眸光流轉,嬌羞垂頭,銀色的流蘇串珠一搖一擺拂過臉頰,碧綠的水袖拖曳在明黃的袍擺上,在風中纏纏繞繞。

  一襲煙青色翟服的上官嫃悄然退席,漫無目的地走入了他們最初相遇的林子。河水如舊,蘆葦隨風輕搖,一股鬱鬱的水草氣息迎面撲來。上官嫃出神地望著那棵老槐樹,想起當日站在樹底下淡漠的少年。她隨手撿起一顆石子,正欲往河邊走去,背後忽然被什麼擊中,隔著薄薄的衣料有些發麻。她回身仰頭睨著茂密的大樹,「多大的人了,還整天上樹玩彈弓?」

  査元赫從樹幹上一躍而下,落在上官嫃面前,笑嘻嘻地說:「誰說我玩彈弓了?」接著一舉手朝河裡拋了顆石子。

  上官嫃斜斜睨著他,不滿道:「你跟著我?」

  査元赫振振有詞,「微臣乃御前侍衛,保護皇后安全也是職責所在。」

  「那本宮令你退下。」上官嫃也擺出一副皇后架子,趾高氣揚。査元赫往後退了一步,上官嫃蹙眉繼續喊「退下」,査元赫又退了幾步,上官嫃惱了,凶巴巴地朝他喝:「本宮叫你退下啊!」

  査元赫一臉無辜,「微臣一直在退啊……」

  上官嫃一揮衣袖,扭頭不理他。査元赫又湊了上來,小聲問:「那只小百靈喜歡嗎?我新買了只八哥還沒訓好,笨嘴笨舌的,不敢送給你。」

  上官嫃忽然又不惱了,睨著他反問:「你怎麼知道八哥死了?」

  査元赫眨眨眼,念了句口頭禪,「本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上官嫃冷哼一聲,「我說本宮你就說本帥,本宮可是貨真價實的」本宮「,你呢?帥從何來?」

  「待我加冠之後,便要去軍營服役,過不了幾年,我非得當個帥回來給你瞧瞧!」

  「服役……」上官嫃小聲念著,「那要去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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