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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素把手上的包袱放在甘棠膝上,笑道:「妹妹快些打開瞧瞧。」

  甘棠早就冷眼瞅見了那個青灰綢布包袱,軟軟鼓鼓,該是衣裳。

  甘棠沒挪地兒,就在膝上解開了。一件窄袖單衫,一條印花麻褶裙,又有一件纏枝花對襟短袖衣、一雙石青錦鞋。除去短袖衣、錦鞋,餘者皆與扶素身上所著相同。

  扶素又自懷中取出一個小錦包,打開,卻是一支珠釵,綴幾顆豆粒大的東珠。又道:「妹妹最襯挽個樂遊髻。」

  甘棠靜靜坐著,任扶素解開頭髮,重新挽了髮髻,插上了珠釵。

  「我們娘娘最喜宮裡人衣衫雅麗。這髮髻還是娘娘散了自己的頭髮,手把手教我才會的。」

  扶素看著甘棠滿意地笑了,又叫了甘棠到院中大缸邊照水影。

  甘棠低了頭看了,鬆鬆散散的一個斜髻,珠釵上的小東珠隱隱的光暈,倒把自己的尋常臉面襯出了幾分顏色。

  扶素見甘棠有了幾絲喜色,,言道:「妹妹日常穿的未免樸素過了些。等過了這幾日,娘娘可要費些工夫打扮你呢。」

  「姐姐又說笑了。」甘棠不免紅了小臉。

  兩人重又回至屋中坐下。

  「妹妹換了衣裳,跟姐姐到園中去逛。」扶素拿起了那條褶裙,放至甘棠手中。

  「姐姐整日御花園裡走著,還不夠不成?宜芳園裡又能有什麼稀罕物兒,煩勞姐姐去看?」」甘棠詫異道。

  扶素瞅著甘棠笑了,「妹妹手巧不假,心思卻差了姐姐一截子。」

  甘棠也垂臉笑了,心中卻仍是不解。

  扶素拉起甘棠的手,言道「娘娘讓我叫了妹妹,回去翠微宮會同娘娘,一齊去御花園觀賽龍舟。妹妹可願意?」

  甘棠一聽,不禁心思翻轉:敬事房還沒有說話,讓自己調去翠微宮。攸兒昨兒說的那幾句話又言猶在耳。今兒就擅自穿了翠微宮的宮女服,倘捅出婁子,又如何自處?可若回絕,自己區區一個繡娘,又有何膽去對抗賢妃娘娘。

  拿准了主意,甘棠就抱起了包袱,扶素相跟著,去了睡房,換上了衣裳,可喜件件合身。甘棠便心念:合該自己要走這一遭了,也就硬了心,隨扶素逶迤去了翠微宮。

  來至宮中,見過娘娘,甘棠就肅站在一邊,以備娘娘調遣。

  賢妃娘娘正在描畫眉眼,啟口對甘棠道:「這垂珠眉實在難畫,抱錦為難,我也畫它不出。不行就還是臥蠶眉了。」娘娘身旁一位宮女搔搔耳朵笑了笑,想必是抱錦無疑了。

  「娘娘,我可說句話嗎?」甘棠低言。

  娘娘笑了,道:「在這宮裡,宮女就如同我的姐妹,想說什麼盡可說的。」

  甘棠仍低了頭,低言道:「奴婢在家中時,見過母親畫此眉。娘娘不妨棄了眉油,換用眉黛。眉身用青黛,眉珠用淺青黛。」

  抱錦言道:「甘棠妹妹講的在理。眉油描畫蛾眉最是靈秀,畫垂珠眉總覺滯澀些。可那青黛自有了眉油就收了起來,可得細心找找呢。」說著撩簾去別屋找尋。

  扶素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把一條小棉帕子浸了,擰乾,小心給娘娘擦去眉油。這時抱錦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宣紙包兒,走至娘娘跟前,打開來看。

  「你也過來瞧瞧,可能使不能?」娘娘扭頭喚甘棠。

  甘棠過去瞧了,幾塊長條石黛,深淺俱有,質地也細膩,原是上好的,只是久了時日,有些已裂了細紋。甘棠揀起一條青黛,在手背劃了,又來至窗口對著日頭瞧了,才對娘娘言道:「日子是久了些,可還能將就些。」

  抱錦讓甘棠給娘娘描畫,甘棠推委了,仍由抱錦描了。娘娘命扶素拿起銅鏡遠近瞧了,綻開了笑顏。,「甘棠,該賞些什麼?」

  第六章 端午

  甘棠近前一步,言道:「娘娘今早賞了奴婢了。」

  賢妃娘娘聽言,笑了,沒有再言。抱錦又近前給娘娘抹上唇上的蔻丹,擦了頰上的胭脂。進來幾名宮女,手上放著要穿的衫裙。

  甘棠看了一眼,並無自己繡的那件褶裙,心內有些納罕,臉上就有了一些不自在。扶素看在眼裡,悄悄拉了甘棠走開幾步,附耳道:「娘娘十分喜歡你繡的褶裙,侯著晚上大宴呢。」

  甘棠心道:怪不得扶素能得娘娘寵信,太能夠揣透他人心思,嘴上卻道:「姐姐多心了,妹妹不敢妄言娘娘的穿戴。」

  扶素笑笑,緩步走開,自去照應娘娘著裝。

  甘棠閑在一旁,打量著娘娘的寢室。室北靠牆一寧式紅木大床,掛有紅蛸帳,吊雙魚赤金帳鉤,鋪刻絲百鳥錦褥,一邊又搭著麝鼠皮小褥子。東板壁兩黃花梨豎櫃,西板壁靠牆骨柏楠鑲心香幾,上置香爐、三彩雙魚瓶、三彩童子騎獸。西牆壁又一掛瓶,甘棠細眼瞧去,應是掐絲黃瑪瑙,心道:娘娘怎將這一俗物懸於牆上,瑪瑙雖也是玉石一類,畢竟不名貴。

  甘棠這邊兀自疑惑,那邊娘娘卻已裝罷。一行人遂離了翠微宮,移往御花園。扶素、抱錦步隨娘娘,甘棠又後一步,又有宮女八名手捧浮塵、妝匣、紗扇等物,徐步緩行。

  一路聞得鶯雀俏語,各色花香入鼻,甘棠心念雖重,卻也心曠神怡。

  未至月諸閣,甘棠已然瞧見閣內錦繡衣裙、耀眼珠翠。來至室內,賢妃娘娘與眾妃嬪廝見禮畢,便向左首椅子坐了。扶素、抱錦、甘棠椅後站了伺候,餘者閣外侯著傳事。

  賢妃娘娘端起蓋鐘淺啜了一口茶水,扶素遞過絲帕,娘娘接過,輕拭面頰。

  冷不丁對面傳來一句糯糯軟語,「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甘棠冷眼瞧去,那位娘娘該是德妃了。身著一襲煙色花羅紗裙,袖口、裙擺也應著節慶繡著五毒艾虎的紋絡。按說德妃年紀還比賢妃大了六七歲,可因著一張瓜子小臉,倒顯著更有些生氣。

  賢妃將蓋鐘遞與扶素,道:「還是喚了外面的束蒲沏了花茶來。這綠茶只讓人覺著心涼。」又讓抱錦拿了紗扇遠遠地扇著。

  甘棠見賢妃竟毫不理會德妃的問候,心內無比驚詫。觀那德妃也未勃然大怒,臉上倒有幾分得色,扭頭與身旁的妃嬪歡聲笑語,講些應節話兒。

  上面的正座想必是留與幾位正主子:皇太后、皇太妃、皇上,那樣竟又有一椅空閒。甘棠猜著應是那位將為皇后的寶麓郡主坐了。

  眾妃嬪正說著閒話兒,遠見著有禦輦緩緩近了,便站起身來來至閣外候著。先是鑲有九鳳朝陽的太后禦輦到,接著鑲有五鳳祥瑞的太妃輦也到了。太后、太妃先後下了輦轎,兩人說笑著進閣落座。妃嬪皆屏息寧氣請安,賀了節喜,再按著等次落座。

  又有妃嬪頻頻扭頭側目,戴雙鳳朝冠的太后見此情景,笑曰:「眾妃不必等了,皇上與寶麓郡主在池鬱榭歇了,皇上喜歡那兒看賽舟真切些。」

  眾妃嬪聽了,俱是你看我、我看你,終月見不著皇上望借此一見的立時沒有了顏色,那承寵些的有撇嘴乍舌者,有強自鎮定者,有依舊展笑顏的。甘棠站在賢妃娘娘身後,聽娘娘輕聲與身旁的貴嬪娘娘說話,且無異常。

  「賢妃,可吃了那香附丸?」太妃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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