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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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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歪頭打斷他的話,「你果然老了,囉裡囉唆的。我一直未曾問過你的來歷,不如今夜我們把酒暢談,如何?」 他把酒壺一傾,半天才滴下一滴,笑道:「只怕要讓你失望了,你還懂得喝酒?」 「莫要小瞧人。」 「我哪敢小瞧你,初見那晚你弄得我焦頭爛額之事,至今還記憶猶新呢。丫頭,雖說當時是我大意,可你手中的物件也挺不凡,拿出來讓我瞧瞧?」 她有些得意,搖頭道:「不行。其實就是給你提個醒,以後別總一副風流舍我誰家的模樣,不定哪天就吃了虧。」 他裝做心驚,故意湊趣地道:「看來以後真要離你遠點兒。」 那樣倒好,她正求之不得。不知是否她多想,總覺得他在不時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且能輕易看穿她的心事,這一點讓她有些煩躁。 但他接著又道:「不可,若我走了,你又該如何是好?」 「什麼我該如何是好?」 「你這麼愛哭,又不知愛惜自己,一點兒小事就不吃飯,我如何能放心。」他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仿佛關心她是天經地義的。 此人一向在人前如謙謙君子,人後卻鬼祟得很,今日之事他定是躲在某處看了個夠。阮夢華皺眉道:「雲大夫,非禮勿視這句話你該記在心中。」 「嘖,丫頭,你若是對著那位大小姐也這般伶牙俐齒的便不會受這許多氣。」 她自覺還沒有淪落到要他來關心的地步,但總算他是一番好意,當下擺擺手道:「你不懂,我與阿姊向來不曾親厚,她也不容易。」 阿姊那個人,總覺天下人負了她,說話從不留情。如今難得有她中意的人和事,不免緊張了些。 雲瀾又笑了,「這天下還有我不懂的事?」 如此張狂的話語,讓阮夢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無奈地道:「這是真的,我也不想這樣,我長到六歲才知道自己在上京城還有個家,那裡不叫杏洲別院,而叫阮府,嗯,現在是風華夫人府了。自那之後,我就開始盼著秋天快來,通常夏天沒有過完,我就急著收拾東西,等母親從上京派人來接我,每年我會在上京城住兩個月,也只能是兩個月。所以我說,你不懂。」 夜深露重,雲瀾沒有出聲,靜靜地聽她說話。她卻沒有再說下去,自顧自地陷入深深的回憶。 還記得頭一回從杏洲入京,她緊張了一路,船行幾日她便眩暈了幾日,腳踏上實地那一刻,她又歡喜起來,早知道家中有位如同小仙子一般的阿姊,想見阿姊的心倒比見母親還要急切一些。 可阮如月不見她,阮家的奴僕把她擋在大小姐的門外,並不曾把她真正放在眼中。母親雖然呵斥了那些奴僕,卻也拿阮如月無法。 她在杏洲的日子雖然孤獨,可未曾有人給過她臉色、逆過她的意,小小如她,性子也有些驕縱,當下大哭一場,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 後來她明白了,因為阮如月姓阮,而她阮夢華,卻該姓夜。 夜夢華。 她曾經在心裡默念過這個名字,一時恨透了這個尊貴的姓氏,一時又怨為何不能生來便叫夜夢華。一日日地長大,知道的事也越來越多,往返於杏洲上京兩地之時,看著流水迢迢,發誓總有一日再也不要如那些冬來南飛的鳥兒一般,年年往返兩地。 如今終於不必再回杏洲了,不必遠離母親與阿姊,仁帝也打算認下她,馬上她便能改口叫他父皇,她卻來不及歡喜,便得面對邵之思與阿姊的婚事。 若是阮夢華此時抬頭,定能看到雲瀾眼中有抹重重的憂慮,可在她抬起頭那一瞬間,他又掛上平日慣見的不經意地笑,「別管我懂不懂,只是可惜了那盆玉色煙花,唉,這東西再難找到了。」 她揚了揚眉毛道:「不過是盆花,有什麼了不起?邵家不知道想做什麼!」 萬事由不得她做主,婚事已經不是她的了,那盆玉色煙花還不還給邵之思,她都沒有意見,沉玉把花根切掉,她也覺得沒什麼打緊,難不成花死了她就出氣了?只是沒想到阿姊會如此在意,邵家又如此難纏,早知道她當初就不要這盆花。可世事難料,早知今日,她就不該認識邵之思這個人。 雲瀾突然問她:「你可見過邵家老太君?」 她搖搖頭,與邵之思也只是幾面而已,十根指頭都數不完,此時真不想再想起邵家。想想今夜她居然和一個男人獨自在臥房裡吃菜談話,頗有些不可思議,於是敲敲桌子道:「我說,你該不會打算一整晚都不走吧?」 「丫頭真狠心,居然要趕人。我還想與你徹夜長談,伴你到天明呢。」他說得深情款款,似乎在暗示她今晚想做什麼都行。 「不必費心了。還有,」她指了指桌上的碗盤,「這些東西你怎麼帶來的,就怎麼帶走。」 其實她是很好奇他怎麼把這些菜帶進來的。只見他從房中的屏風後拎出來一個紅漆描金的大食盒,打開來把桌上的菜一樣樣收拾進去,忍著笑道:「很容易,不是嗎?」 阮夢華只得「哼」了一聲,看著他輕輕跳出窗外,又探身回來,「丫頭,不送我一程嗎?」 她上前恨恨地關上窗子,說道:「不送,快走!」 第四章 迷宮 子夜國的女子善歌,無論尊卑貴賤,敲起牙板便能唱上兩句:「上京長夢思郎夜,明月只知照離人……」 醒來已是天光大亮,鳴玉與沉玉守在門外多時,此時聽她喚人,忙進來服侍,怕小姐餓了多時,洗漱間已送上來飯食。鳴玉隱隱聞到一股酒香,心中疑惑,卻不敢多言,沉玉昨日受了驚,只是默不作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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