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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阮夢華才剛用完飯,聽到宮侍來傳,道是仁帝要見她。

  人世間常以親情為重,只是做皇家的女兒,卻極難有這個福分。

  阮夢華跟著來傳口諭的小宮侍走過一道道宮殿間的回廊,頭頂上有寬大的頂簷擋住秋陽,行走間只覺陣陣陰涼。她住進紫星殿已十日左右,最多只到過華太妃的慕容宮、去御花園裡走過兩回,還未曾與別的宮妃有過來往,對子夜皇宮並不熟悉,只能跟在小宮侍身後慢慢往前走。

  從前是想回來卻不能,如今長住上京,卻又困在這宮裡頭,她不禁自嘲人心果然不知足,若真叫她回風華夫人府,又是何等情形呢?其實那裡也不算是她的家,府中奴僕多為阮家舊人,大概都知道她是個頂著阮家姓氏的私生女,即便是皇帝老子的私生女,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還十分的不名譽,故而人人都瞧不起她。

  子夜皇宮景致甚美,她走得不快,順帶將各色美景瀏覽一番。宮侍知她身份,一路上甚是恭謹,時不時為她指點那處蔥蘢的竹林是翠明宮所在之處,這湖淨水一半都在鏡羽宮中。走了好半晌,阮夢華終是瞧出些門道,驀地停下腳步,「你且站住!皇上召我過去,為何咱們總在後宮裡行走?」

  那宮侍見無法隱瞞,躬身道:「夢華小姐莫要怪罪,不是小人假傳聖旨,實在是有個人想見你。」

  一時間淡淡的失望浮上心頭,回來這許多天,除了和風華夫人一起見過她那父親一次外,仁帝並沒有單獨召見過她。當然,日常所需及額外打賞從沒有忘了她,跟以前一樣,豐厚到令人讚歎。但她知道,那不是她心中想要的父親對女兒的慈愛,很遺憾。

  是什麼人要在那裡見她?失望過後便是濃濃的疑惑,她年紀不大,卻警覺得很,馬上想到幾種可能,最有可能的是有人看她這個未正名的公主不順眼,已膽大到要在宮裡動手。可憐今日見駕,她身邊一個人也沒帶,倒是與人方便了。

  本來還在為她的皇帝老子第一次召見有些雀躍,哪怕是母親入了宮才召她前去,誰知竟另有蹊蹺,真是令人沮喪。

  小宮侍催促道:「夢華小姐請隨我來,前面便到了。」

  她望瞭望,前方是叢茂密的花林,一條石徑蜿蜒其中,不知通向何處。

  這一處偏僻寂靜,連個人影也無。阮夢華慢慢理了理繁瑣的裙裾和衣帶,儘量不讓這些礙到自己,暗中蓄力,張口道:「我為何要去?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竟敢冒用陛下之名!你這小子看著模樣老實,沒想到奸猾得很,快說,是誰?」

  她暗忖了一下雙方強弱,那小宮侍瘦伶伶的沒有幾兩肉,若敢來硬的她推上一把便能脫身,說真的她還沒機會跟人打架,往日見人街頭鬥毆便興奮莫名,看得不亦樂乎,這回終於能自己動手了。

  「夢華小姐……」小宮侍哪敢跟她動手,心想果然傳言無誤,這個養在外頭的皇家公主太不尋常。

  忽然聽到有些許動靜,從花林中走出一名藍衫少年,發黑如漆,面冠如玉,直叫阮夢華看了心中微苦,心道:「原來是他。」

  此時日未近午,斜斜地映在二人身上,小宮侍微一施禮,悄沒聲地退下去,還沒走兩步,阮夢華喝住他,「站住,你還想溜走嗎?」

  她轉頭憤然道:「邵公子來得正好,此名宮侍居然假傳聖旨,說陛下召見我,將我騙到這裡,真是好大的膽子,誅九族也夠了,你說是不是?」

  小宮侍暗暗叫苦,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邵之思本有滿腹話語、萬般愁腸,見她看似在說宮侍,實則想安誅九族的罪名給他,也不禁莞爾,朗聲道:「好了,別頑皮,放他走吧。」

  看著那宮侍逃命般離去,阮夢華只得暗記下此人形貌,回頭定要問清楚這是哪個宮裡的人。

  因入了秋,花林的花大半都已凋零,只剩些黃綠葉子,她佯裝著看那些落敗的花枝,也不願去看身邊的男子。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想,邵之思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另選阿姊。但越想越苦,無論什麼原因他也是背棄了她,這不是件小事,是關乎與誰一生為伴的事。

  她滿心不是滋味地過了這麼多天,今日他卻尋了來,會說些什麼呢?

  邵之思終於開了口:「夢華,我聽說那盆玉色煙花……已經不能活了?」

  居然是為了這等事!她暗恨自己竟在期待他能為毀約一事做個解釋,哪怕只有隻言片語,也可稍解她多時的鬱結,可是他沒有,竟只是單單為了一盆花而來,並且有質問之意。是,當初是他親手交給她,要她用心栽培,可是她踐約歸來,送花之人卻已成陌路,空留著那花又有何意義。

  「不錯。怎麼,邵公子又待如何?莫非真要為此事為難我阮家母女?你不是說此生得阿姊相伴便是幸事嘛,莫非邵公子又要更改心意?」她此時只想極盡嘲諷之意地拿話傷他,叫他不好過才行。

  只是邵之思豈是輕易會被傷到的人,他悵然不已,「我從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讓那盆玉色煙花能好好兒地留在你身邊。」

  她往前走,他跟前兩步,她停下,他也停住,只是不敢離她太近,看她煩躁地揪著枯葉道:「沒那個必要,是誰的東西,我一定會還給誰,只不過那花沒福氣,見不到你了。」

  「你可知……」他欲言又止,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垂了首道,「我也是為你好。」

  若是邵之思不見她這一回倒也罷了,本來二人之間也無山盟海誓,大不了就是面子上不好看些。可他偏偏說是為她好,叫她氣不打一處來,都這樣了還叫為她好,真正好笑!

  母親說將她自小養在杏洲,是為她好;怕被人知道有一個她,六歲前不聞不問,也是為她好;准許她一年回一次上京,更是為她好。他們都是好心好意,可她真不知有多好。

  她一言不發地垂下頭,看到一角藍袍微微飄拂,他還是喜歡穿著藍衫,在杏洲之時,她可是時時想起這個一身藍衫的少年,不想一朝回來,他卻要與阿姊成親了。

  虧得她還年少,算不上情根深重,往日那些朦朦朧朧的念頭也因他殿前對阿姊的承諾而斷絕。心中固然悵然若失,但仙有仙命,人有人命,他邵之思要喜歡誰便喜歡誰吧,既已成事實,她也不是個不大方的人。她想了想道:「若無他事,我便要走了,下月初八邵公子便要與阿姊成親,你我不好再如此單獨會面,就此別過。」

  要是讓阿姊知道他們曾在宮中相會,再闖進宮鬧騰,她可應付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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