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三二


  我奉敬妃之後,入退膳間取出茶具,吳尚宮站在我的身後,冷漠地望著我:「你如今可是認命?」捧著茶具,正要離開:「小女一直以來都認命的,不認命,還能這麼安分在您手下做事嗎?」

  她叫住我:「且慢,你可知道你輸在哪裡嗎?」我無奈地歎口氣:「渺小的奴婢,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她一語點破:「徐氏很會爭寵,一如恭嬪,不,應該說,她很懂如何抓著男人的心。她的欲拒還迎,激起了永安大君瘋狂的征服欲。對於得不到的,總是令人想方設法,想要去得到,對於近在身邊的,總是視而不見的。」

  聽著吳尚宮的話語,我陷入了沉思,她這番點撥狠狠敲打著我。我自信滿滿,卻忽略了男人的征服欲與壯志雄心,女人的聰慧,其實不只是詩詞歌賦,而是如何贏得一個男人的心。

  吳尚宮的目光難得柔軟:「後宮爭寵,好比柳暗花明,愈是一個人風光的時候,就愈容易被拉下來,如果你心裡還有爭這個念頭,就等著機遇吧!」

  面對既定的命運,難道還會有轉機?

  許久不曾如此深沉地望著吳尚宮:「您為什麼還要跟我說這些?」吳尚宮悉心地整理好茶具,一個側目:「你眼裡的不甘,你骨子裡的倔強,你天生就是宮女子,越挫越勇,永不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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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徑直邁入大殿,千萬個聲音充盈著我的腦海。不是的,娘娘,此刻我只想要放棄,我該如何面對恩愛的永安大君夫婦,我的心上人,娶了親,新娘不是我,讓我情何以堪。

  氤氳的茶香,滾熱的茶湯,很快驅散了眾位上殿的酒氣,我按著位份依次給眾位上殿沏茶,轉了一圈,終於到了大君這一席。我雙手奉茶舉於額前,大君並未接茶,好一會兒,仍是高高舉著,雙臂酸累。

  倒是徐氏先伸出手:「人家手都舉酸了!」末了,她捧著茶碗頗為和氣:「謝謝你的茶。」我應是怨恨徐氏奪去了我的心上人,而徐氏如此一言,卻令我覺著她是這樣可親可愛,很懂得體恤人,又適時化解了與大君之間的尷尬。

  永安大君方欣然接過茶碗,他抿了口,深情地望著徐氏:「你的珠花又偏了。」說罷,他抬手將徐氏的珠花移正。這二人濃情蜜意,恩愛圓滿。我的放手是對的,高尚宮的勸慰之語,一一應驗了。

  正要低首離去,仁平公主忽然叫住我:「鄭尚宮,你且過來,給我添茶水。」我自是恭敬地去她身邊,她打量著我,沖敬妃說道:「慈殿娘娘,鄭尚宮是您貼心的宮人,未若送給三弟,替三弟夫妻料理飲食起居可好?」

  永安大君與徐氏聞言面面相覷。敬妃正要開口,永安大君說道:「兒臣府上有原先在宮裡就跟著服侍的宮人,也有管家,家事料理的妥當,不必了。」

  仁平公主戲謔道:「姐姐說個笑話,弟妹可別生氣呀,難不成弟妹,是見這丫頭的小模樣生得清秀,日後,怕我弟弟將她收房?」一襲話說得徐氏漲紅了臉:「鄭尚宮是宮女子,到大君府當差,恐怕……」

  仁平公主不依不饒:「這有什麼,鄭尚宮是慈殿娘娘身邊的宮人,權當是賞賜。」

  敬妃含笑說道:「把鄭尚宮這樣聰慧的女子送去給他倆當使喚丫頭,我還捨不得呢。」她一襲話巧妙化解了仁平公主咄咄逼人,令眾人皆松了口氣。

  原先徐氏對我,不曾有過關注與防備,而仁平公主如此一言,不得不令徐氏對我產生猜忌,這猜忌在來日越滾越大,變成誤解,由此積怨。我感到無比難堪,這麼不光彩,像片烏雲,籠在人家一對恩愛夫妻的上空。

  嬪宮適時沖我招招手:「鄭尚宮,給我添茶湯。」滿懷感激地望著嬪宮,輕巧地坐在她的身邊,正要給她添茶水,奇尚宮輕聲說道:「嬪宮娘娘,湯藥涼了,您請服用吧!」

  她只得拾起藥碗,徐氏見嬪宮吃藥,不解地問道:「嬪宮娘娘身體微恙嗎?」嬪宮捧著藥碗,淡淡一笑:「不妨事的。」說罷,正要服用,徐氏又多問了句:「奇尚宮,嬪宮所服何藥?」

  奇尚宮見徐氏如此詢問,不得不說道:「回君夫人,是益母草湯藥。」

  徐氏聞言並不知進退,仍然俏生生地問道:「什麼是益母草呀?我聽說吃藥喝茶,會解藥性,這益母草既是湯藥,嬪宮娘娘還是少吃些茶水。」嬪宮的臉色訕訕的:「這個,君夫人,呃,弟妹,這是婦人常用之湯藥。」

  恭嬪轉過臉薄粉敷面的臉,連忙添話道:「活血調經之藥,常服之容易懷有身孕呢!」

  徐氏眨巴著濃密的睫毛,嬌笑裡透著頑皮:「原來如此,那麼,仁平姐姐也服用這個湯藥了?」

  仁平公主的案幾上也擱著這樣一個藥碗,她捧著藥碗,聲音冷淡:「是,想要子嗣,當然少不了這個。」徐氏一句益母草湯藥聽起來問者無心,可著實揭了宮廷兩個最為尊貴女人的傷疤。

  永安大君碰了碰徐氏,連忙岔開話題:「怎麼今日不曾見東宮大哥?」嬪宮順著接話:「大人說忙完這些日子,單獨請三弟夫婦到東宮一聚呢!」說罷,嬪宮又沖我說道:「今日你沏的是春茶罷!」

  我點點頭:「是,娘娘好味覺。」嬪宮圓潤的手指輕輕觸碰過茶碗:「這味兒略嫌青嫩些,改日你抽個空到我宮裡,給我沏回秋茶罷!」「是,謹遵您的吩咐。」我自是愉悅的,這是連日來,最為舒心的一刻。

  仁平公主突然站起身匆匆告退:「父王千歲,慈殿娘娘,兒臣想到偏殿稍適歇息會兒,吃了酒有些不勝酒力。」敬妃便命吳尚宮扶仁平公主去歇息,我也收拾了茶具退下了。

  輕輕地走在內殿的回廊上,一陣女子低叫聲,原來是仁平公主在廂房裡,向吳尚宮抱怨:「她什麼意思?第一次進宮,就拿個百子圖,含沙射影說我跟嬪宮不能生養。我可沒嬪宮這麼好的修養,明知道這是我心裡的隱痛,今天還益母草提個不停。」

  吳尚宮極力開導:「公主娘娘請息怒,或者她年紀輕,從她的語氣裡聽來,是確實不知道益母草的。那天她不過是想在中殿娘娘跟前表示她能生養,急急地示好罷了。」

  仁平公主酸楚地說道:「可見她的心機之深,既是示好,為何後來又故作姿態拒婚,這個女人不是等閒之輩。哼,我可不這麼看,指不定今天是與恭嬪兩個串通好的,要不前面說這麼多話不見恭嬪接話,偏這個時候接。嘖嘖,還沒生出個一男半女,就想在王室的女人裡爭寵奪愛,將來要是生下個兒子,還不得意上天,只怕將來東宮再不生出個一男半女,她的兒子,就要坐上寶座了。屆時,我們這些人,還得看她的臉色。」

  徐氏當日是這樣把仁平公主給得罪了,真沒想到,仁平公主平日看起來除了喜歡取樂,還算是和善的樣子,心思竟是如此細膩深沉。原來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有著自己的底線與芥蒂,在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中,看不見摸不著,是絕不能輕易去觸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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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每一件事于仁平公主皆是圓滿的,唯有子嗣這一項是她的心病,是她想竭力去彌補的殘缺,偏偏就被徐氏給挑明瞭。貴為天之驕女,她當然可以怒不可遏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而另一個比仁平公主還要尊貴的女子,嬪宮,她真的不覺著難受嗎?她今天在席前,言詞停頓,應是尷尬的,她真能若無其事,坦蕩於心?王室這些所謂尊貴而風光的女子,哪一個轉身不是一世的疲憊與蒼涼!

  每每嬪宮皺眉喝益母草湯藥時,那揪心的表情,是無法掩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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