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宮女子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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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每一次轉身,每一次跳躍,每一次揮舞,即有張力又拿捏得當,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除了周圍飛瀑的水聲,一切是那麼安靜。我看不見鶴舞的臉,可是她的舞姿卻是那麼的出神入化。 更重要的是,她的舞姿有一種聖潔而純淨的力量,如九天飛璿而至的仙鶴,引領我們高飛。 一曲至終,直到鶴舞攏著長袖,跪伏於清漪亭前向主上見禮,直到主上蒼老而有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才回過神來:「寡人富有四海,坐擁天下,在位四十年,平生看過無數次歌舞,唯有這一次真真打動了寡人的心。」 清麗的聲音如舞姿般蹁躚而來:「卑賤的小女子,能夠進宮為主上和後宮眾位娘娘們獻舞,是小女子畢生的榮幸。承蒙主上聖恩浩蕩,為夫君解除冤屈,且不說一曲舞蹈,就是獻出小女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嚴宗突然咳嗽一聲:「哦喝,寡人的確是欣賞你的舞姿,可是你的行為卻真是放肆。」眾人見嚴宗龍顏陡然一變,不明就裡。 只見嚴宗呵斥道:「你一個卑賤的藝妓,如何能為士大夫之妻?聽說尹光院為了你,休棄了家中的原配,甚至與家族斷絕了關係,還要挑戰國法,禮聘你為正妻,作出擾亂綱常的駭人之舉。你也不顧禮教在寡人跟前左一個夫君又一個夫君,就是單憑這一點,寡人就能讓尹光院再下大獄。」 嚴宗一襲話,頓時讓輕歌曼舞的宴飲肅穆起來,我不禁暗暗憂心:果然是君心難測,說變就變,但不知這鶴舞如何應變。 只見她坦然而淡定地提起裙擺盈盈站起來:「若為卑賤的小女子之故,小女子願將性命將予至高無上的君王,但憑主上處置,只是別難為了尹大人。」 主上緊盯著她,沉吟片刻方說道:「好,很好,如你所說,你願為了尹光院捨棄性命。那麼,寡人要你為他做一件事。」 鶴舞昂首從容:「小女子願聞其詳。」 嚴宗昭昭而語:「君王要一個弱質女子的性命,難免有欺人之疑。但你二人辱沒國法,不能不治以示效尤。生離死別,其意相同。那麼,寡人只要你守藝妓的本分,穿著你的綺羅裙,在教坊裡獻藝。」 鶴舞的唇齒間泛著不解:「主上殿下,小女素來安命於藝妓的身份,並不曾怨恨,或者要改變什麼?」 嚴宗冷冷地說道:「你若是安於藝妓的身份,就不會用良家女子的本分去想著與一個男人廝守,尹光院也不為了你忘卻身為朝廷官員的本分。」 只見鶴舞深深地吸口氣:「小女子雖然出生卑賤,雖然以這樣的身份苟活于世,世人都會覺得小女子何其不幸。可是小女子卻並不曾覺得屈辱,雖然小女子不能像尋常的女子,嫁得良人,夫唱婦隨。可是每一次,小女子對自己卑賤的命運,都做了力所能及的選擇。做個藝妓又如何?不就是藝妓嗎?不就是裙擺下,出入著無數的男人們,小女子又豈能不知主上殿下的聖意?所以小女子想求主上一件事,願主上能夠成全。」 佇立于巨石與瀑布間的鶴舞,那纖細的身影是如此柔弱,如仙鶴飛去後,緩緩失落於天地之間的一縷輕羽,而她如落珠璣的話語卻是如此氣勢磅礴。我想,我是震懾了。 不止於我,我身邊所有的女子,甚至連尊貴的上殿們,特別是嬪宮,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她緊緊握著玉手上的扳指。 鶴舞雙手橫前,行了大禮:「請主上恩准小女子落髮為尼吧!僧女與妓女都是賤民的身份,不會動搖這個國家的體統。以小女子這樣的尤物,即使沒像尹大人,還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男子為小女子前仆後繼的,小女子斷絕了與這世間的塵緣,此意為緣盡之意!」 嚴宗轉回身,適時就有禦旨傳下,盧尚膳尖細的嗓音成全了鶴舞的心願:「寡人恩准藝妓鶴舞落髮為尼,與尹光院斷絕塵緣,並賜法名緣盡。」我與眾宮女都吃驚不小,這樣一來鶴舞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尹大人了,這樣的生離,真是何其殘忍。 只見鶴舞深深地吸口氣:「小女子謹遵主上聖意,願主上吉祥。」 「來人,為鶴舞落髮,」嚴宗一語落定,就有普賢寺住持雲空大師緩緩上前,為鶴舞摩頂受誡,一剪落下,鶴舞三千青絲散落於身。 只見雲空大師雙手合十,向嚴宗行禮:「小僧已為鶴舞剪去塵緣,並為其取法名為緣盡,即著人送其到普賢寺下的清心庵為比丘尼。」 30 中宮殿傳晚膳的時候,說起下午鶴舞的事,眾人依舊是意猶未盡。酒過三巡,敬妃手持湯匙:「真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事,這樣的女子,我算是敬伏。」 嬪宮住了筷子:「慈殿娘娘說的是,兒臣心裡覺著這個女子真是了不起呀!」一旁仁平公主正要插話,只見鳳城君夫人一語搶佔在前頭:「不過是個藝妓,說到藝妓,我想到另外一個人,說起來,還跟嬪宮娘娘有關呢!」 一聽說到自己,世子嬪不覺一愣:「君夫人,我不認識藝妓。」 鳳城君夫人擦了擦嘴:「聽說朝鮮名伎,北有鶴舞,南有弦月,這弦月就在咱們漢陽長桐橋的藝妓院裡,彈得一好得名動天下的弦琴。這兩人聚首,就是珠聯璧合,舉世無雙。」 弦月,是弦月,會是那個風姿秀美的女子嗎? 我一雙眼,期許地望著鳳城君夫人。君夫人見眾人都這麼好奇地望著她,想聽她說話,心裡愈發得意。嬪宮頓了頓:「可這名喚弦月的妓女,又與我有什麼干係呢?」 君夫人一雙滿是皺紋的臉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沒干係呢?這鶴舞與尹光院大人那點子事兒鬧得天下盡知,這弦月與一個人也是鬧得沸沸揚揚,難道嬪宮娘娘真的不知嗎?」 嬪宮金氏聽得一頭霧水,滿眼盡是不解,鳳城君夫人吃了酒,並未掩口:「看來嬪宮娘娘真不知道,我今晚吃了酒心裡高興,要不也是不敢說的。」 這回輪到敬妃也好奇起來:「什麼事情說得這樣有趣,又與嬪宮有干係,既是如此,不如快快說出來。」 「嬪宮娘娘之從弟,漢陽第一世家才子金正勳少爺與名伎弦月打得火熱,聽說新近與那女子私奔了,難道娘娘一點都沒聽娘家人說起嗎?聽說少爺為了那女子,還信奉起天主教來。」 金氏初聞所言,眉宇間藏不住尷尬,她從袖子中掏出絹子擦嘴,方平靜地說道:「有這樣的事?我還真不曾聽說,小弟是有些不知仕途經濟,故爾平日裡進宮問安的多是我的兄長金正翰。至於天主教,請問君夫人,什麼是天主教?」 鳳陽君夫人想真是酒吃多了,愈發口不擇言:「娘娘不知天主教,這怎麼可能呢,令弟都信奉起來。那天主教就是教壞眾人,讓奴婢與我們平起平坐的邪論,讓妓女皆越了身份,枉想與兩班家的女兒一樣,與士大夫為妻的歪理兒。」 敬妃見場面鬧得有些收不住,咳嗽一聲:「吳尚宮,去拿些醒酒湯來,吃了這麼多酒,合該為大家解解酒氣了。」內人們連忙奉上醒酒湯,這才轉移了話題。 我隨侍在門口,聽到這樣一篇閒話,不覺望瞭望嬪宮。這樣的話最是令人添煩惱的,嬪宮除了初驚並無分辯之語,如今只是靜靜地喝解酒湯,真是難得的氣度與雅量,修養真真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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