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子(13)_花香

一三

　　此時吳尚宮稟報：「永安大君求見。」敬妃面色如春，目光澄亮：「快快叫他進來。」永安大君行完大禮坐定後，我奉上茶湯，他的視線越過我，含笑望著敬妃只是不語。

　　敬妃笑語吟吟，愈發和氣：「我這個小兒子，和仁承尉一樣，是難得的好男兒，為妻子丁憂，再不近一點兒女色，將來誰再嫁給他作君夫人，那才是難得的福氣。」

　　仁平公主忙添話道：「就是嘛，只有女子為男子守喪，這都兩年多了，慈殿娘娘也該為三弟相看門世家第相當的女子，我們都是成雙成對的，讓弟弟獨守空房，也太不近人倫了。」

　　鳳城君夫人趕忙說道：「說到這裡，我這裡有個好人選呢！我娘家小兄弟有個女兒，生得如花似玉，與永安大君要站一塊兒，絕對是郎才女貌，般配著呢！」

　　敬妃也聽住了：「那就有勞君夫人了，長相標緻就好，難得是性情，家世門第倒在其次，再有就是一定要體健身好，宜子宜孫之相，這是緊要的。我這個小兒子脾氣好，心眼兒又實，樣樣都好，要撿賢淑的女子來配，來服侍，我方心裡踏實。」

　　我感到敬妃說宜子宜孫之相時，仁平公主與嬪宮二人匆匆對望了一眼，二人眼中瞬間俱閃過一絲悽楚，旋即分開。

　　只見永安大君滿眼無奈，只得望著仁平公主。仁平公主會心一笑，推著敬妃：「慈殿娘娘，天氣這麼好，不如出到御花園蕩秋千罷！」

　　28

　　穿過不老門，來到芙蓉池邊，在青山綠山間，早有宮人架好秋千，秋千架上已是春衫綿薄。走近一瞧，原來是恭嬪金氏、淑儀樸氏，還有高尚宮等領著尚宮、內人們在蕩秋千。

　　彼此行禮過後，敬妃向恭嬪問道：「秋千架上是哪家的小姐？」

　　恭嬪明亮的眸子閃過笑意：「回中殿娘娘，那是我娘家的外甥女兒順鳳。讓她上前給娘娘行大禮罷！」說罷，恭嬪沖秋千架上的女子招招手，示意她下來。

　　只見秋千架上一年若二八的少女，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一雙瞳仁剪秋水，嬌從雙眸風情來，提著大紅的石榴裙，輕巧地上前盈盈施禮。

　　鳳城君夫人先是：「呀！」的一聲，方說道：「恭嬪娘娘的侄女兒把宮裡所有的女子都給比將下去了。」

　　平心而論，這女子的美麗與弦月不相上下，傾人城國，我見猶憐。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我略抬首，見永安大君也定定地望著她。嚴厲如永安大君，也會有那樣的目光灼灼。有一天，我終於明白，那是一個男人對一女子火熱的愛戀，每每回想起，都是我心裡的痛，只是此刻，我是渾然不覺，倒與眾人嘖嘖稱道起小姐的美麗來。

　　敬妃倒也不曾說什麼，只是命她一同坐了，便向吳尚宮說道：「你速速安排下，在座的有哪位，不論是嬪禦、宗親夫人還是宮女，誰喜歡就上前蹴秋千，誰蹴得最高，重重有賞。貴夫人們就賞珊瑚手珠與宮緞荷香扇，宮女們就賞繡花鞋與綢衣。」吳尚宮當即便鋪陳開了，中宮殿的內人都爭先恐後，唯恐落了單。

　　敬妃轉回身：「鄭尚宮，你怎麼不跟大家一塊玩去。」

　　我微微紅了臉：「奴婢怕頭暈，也只是輕輕坐著玩會兒，這麼一旁瞧大家玩，心裡也高興。」其實我的一雙眸子，直落在高尚宮身上，她亦抬起頭，含笑望著我，於我心裡，只懷念與高尚宮蕩千秋的情景。

　　一時比賽結束，貴婦人裡就是傾人城國的順鳳小姐拔得頭籌，宮女裡竟然是，竟是為我洗頭的奇尚宮。

　　她緊站在順鳳小姐的身後，人面桃花的臉，明朗大氣的笑容，雖未若順鳳小姐精緻秀氣、溫柔文靜，卻也算是姣花軟玉，不曾遜色。敬妃自是滿言和氣笑著打賞，就在她賞綢衣給奇尚宮時，看了看吳尚宮，又出奇地看了看我：「鄭尚宮與這兩個孩子年紀相仿，難得嫻雅安靜，她自服侍我以來，樣樣妥帖，還有一身雲影織就的綢衣，就賞給她吧！一會兒奇尚宮與鄭尚宮俱換了衣裳來予我瞧瞧！」

　　當我與奇尚宮穿著新賞的綢衣出現在眾人跟前給敬妃行大禮，只見鳳城君夫人向嬪宮說道：「果然人靠衣裝。服侍你的那個奇尚宮，一身孔雀綠翎綢紋，映著嫣紅的臉，貴不可言，不像個奴婢，倒像個貴夫人。」

　　仁平公主叫我走前，前後打量了一番，沖敬妃說道：「先前說這丫頭眉眼有些像嬪宮，她穿上慈殿娘娘賞的綢衣，一身雲影素白，另有種清麗嫵媚呢！與嬪宮娘娘的神采飛揚就不那麼像了。」

　　敬妃扯著我的衣角：「這布料雖然素淨，卻是難得的上品，素中有影，白如流雲，所以稱為雲影。內需司呈給我時，我想著我這婆子穿這樣的衣裳是糟蹋了，有心賞人。這樣素淨，一般人也穿不出風韻。如今賞了這丫頭倒好，在座這麼多女子，不論年長年輕，就只她穿好看。」

　　見敬妃如此一說，我連忙垂首：「娘娘讚譽了，奴婢實不敢當。」敬妃又命我遠遠退開，繞身輕轉一圈，她不住地點點頭，又和吳尚宮耳語一番。

　　當我起身時，嬪宮金氏正注視著我，她的眼底蘊著贊意，我俱報之以笑意，可當我的目光移到她身後的洪尚宮身上，心中泛起厭惡，便提著裙擺與奇尚宮退到一旁。

　　一側身，見那名喚順鳳的小姐，她的美目落在我與奇尚宮的身上，見我回望著她，隨即轉開臉，雙手弄著襟帶，我亦下意識地低頭理了理襟帶，方抬首，迎面是永安大君。他早已恢復平日裡的嚴肅而刻板，只是略抽動了嘴，意外地沖我點了個頭，我微微頜首，以示禮敬。

　　只見大殿楊尚宮上前行禮：「主上請娘娘們到玉流川賞舞呢！」鳳城君夫人探出頭：「又是官婢們的歌舞？」

　　楊尚宮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這可不是一般的歌舞，領舞的，是開城教坊的首伎，名喚鶴舞的女子。據說漢陽的士子們為了能看她跳的鶴舞，不遠萬里，散盡千金，萬水千山的乞求她賞舞一曲，都不能夠呢！」

　　鳳城君夫人覷了楊尚宮一眼，滿是不謔：「這樣卑賤的狐狸精，如何能跑到宮廷裡來，還不趕緊攆出去。」

　　楊尚宮越過鳳城君夫人咄咄逼人的目光：「說起來這個女子是為了大義才進宮獻舞的！」

　　敬妃抬起頭：「哦，這話是怎麼說的？」

　　楊尚宮將雙手攏在唐衣裡：「聽說是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前些日子深陷大獄的開城府使尹光院大人，隻身來到漢陽，擊鼓鳴冤，在義禁府上了大刑吃盡了苦頭，終於為心上人伸得冤屈，為報主上明鑒之恩，這才在宮獻舞。」

　　敬妃來了興致，便扶著吳尚宮的手，領著眾人直赴玉流川賞舞。

　　29

　　玉流川位於昌德宮的最深處，嵯峨的岩石，飛流的瀑布，一座連著一座的涼亭依次排開，玉流川地面的岩石經過匠人悉心打磨，光可鑒人，使從峽谷順流而下的瀑布給人以「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感覺。

　　敬妃領著女眷們落座於逍遙亭，一時絲竹聲響起，只見一白衣女子，揮動著如飛瀑的素練長袖，翩翩起舞于巨石與瀑布之間。

　　鶴舞是朝鮮藝人模仿仙鶴晾翅、飛舞、棲息等動作，編排組合傳承至今的舞蹈，與鼓舞、劍舞齊名，因鶴舞難度較大，鮮少有女子能擔當起演此舞之重任的。

　　若非風華絕代、肢體柔韌如廝，絕不能夠演繹得如此惟妙惟肖的。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