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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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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為震驚,看著她無言以對。 「我聽嘉慶子說起她與崔白的婚禮,很有趣呢,跟我下降時的儀式不一樣。」她說,帶著憧憬的神色。她的婚儀是歐陽修等學士根據周禮制訂的,頗循古制,的確跟坊間百姓的婚禮大有不同。 「我也想有個她那樣的婚禮……當初嫁給李瑋的是公主,現在與懷吉拜堂的是徽柔……」她兩睫低垂,有些羞澀地輕聲問,「懷吉,你願意麼?」 我最終答應了她。之前苗賢妃按公主的要求已摒退了所有侍從,現在公主閣中只有我與她二人。何況,即便有人看見也無妨。現在還有更壞的結果麼?就算是死,對我來說也不具威脅性了。 於是她歡歡喜喜地戴上花冠,又到房中找來一幅彩緞,綰了個同心結,讓我與她各執一端,搭於手上,她倒行著徐徐牽我入寢閣。 「這叫『牽巾』。」她告訴我。 然後,我們在房中對拜,再就床相對而坐。我按她的指示撥出一綹頭髮剪下,她亦做了同樣的事,隨即將我們的頭髮用絲帶綰在一起,也做同心結狀。我觀察著她動作,忽然意識到,這是「合髻」之禮,民間亦稱「結髮」,是百娃婚禮上的很重要的儀式。公主當年下降,歐陽修說合髻之禮「不知用何經義,固不足為後世法」,於是公主與李瑋的婚禮上便少了此節。 公主又讓我取來兩個銀酒盞,用彩帶連結了,再與我互飲一盞,這便是俗稱的「交杯酒」了。飲完後她告訴我,我們要把酒盞和花冠子一起擲於床下,然後看酒盞仰合,若一仰一合,就是「大吉」。 我依言而行,與她一同擲出酒盞和花冠子。她很關心結果,促我下床去看酒盞,我查看之後卻發現不盡如人意,酒盞都是口朝下覆於地面的。 「怎樣?」見我無語,她蹙著眉頭很緊張地問。 「很好,一仰一合。」我微笑對她說。與此同時,我悄然伸手到床下,把一個酒盞例轉,使盞口向上。 她仍不放心,自己下床來查看,果真見到一仰一合的情況才松了口氣,開心地笑。 少了賓客祝賀的環節,此後便是「掩帳」了,我們心照不宣地和衣並臥於床上,兩人之間保持著半尺左右的距離,暫時都沒去碰觸對方。 沉默半晌後,她問我:「懷吉,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應該過三更了。」我回答,又道,「公主早些睡罷。」 「我不睡。」她黯然歎息:「我怕醒來的時候你己經不在我身邊。」 6.空衫 這淡淡一語聽得我心中淒鬱,側首去看她,見她目中有微波一現,漾動在燭紅光影裡。 我們相處的時間所剩無多,我不希望最後的結局是執手相看淚眼,於是,我對她微笑:「公主,以後我也會守護在你身邊。」 她回眸凝視我,顯得有些迷惘。 「我還會陪伴著你,」我告訴她,「當你賞月時,我就在這宮廷的某個角落,與你沐著同樣的月光;當你遊園時,我會站在拂過你的清風觸得到的宮牆外,可以聞到從你身側飄過的花香;當你練習箜篌時,我還是處於離你不遠的地方,或許也取出了笛子,在吹奏和你一樣的樂曲……雖然不能像以前那般如影隨形……」 「影子在公主腳下,懷吉在公主心裡。」公主忽然接過話頭,提起了這句兒時的戲言,這令我心襟一蕩,怔忡著忘記了原本想說的話。 她側身微微挨近我,輕聲說:「後宮與集英殿之間只隔著一道宮牆,宮苑內長著一株很高的桃花樹,枝葉伸出了牆頭。以後每年的立春、花朝、寒食、端午、七夕、重陽、立冬,我都會親手用彩繒剪成花勝,掛在那株桃花樹上。每逢那些節日,你就去集英殿外看看,看見花勝,就當見到了我。」 我頷首說好。感覺到她語意憂傷,身體在輕輕發顫,便握住了她一隻手,借此將無言的安慰與我的溫度一起傳遞給她。 她與我相依須臾,又問:「懷吉,你說,人會有來生麼?」 我答道:「應該有罷。人死了,也許就像睡著了一樣,等醒來時就換了個軀體和身份,可以開始全新的生活。」 「那麼,下輩子,你一定要找到我。」她給我下了這溫柔的命令,想了想,又道,「下一世,我肯定不會是公主了,就做一個尋常人家荊釵布裙的女子罷……你呢,多半會是個穿白襴的書生……有一天,我挽著籃子採桑去,你手持絲鞭,騎著名馬,從我採桑的陌上經過,拾到了我遺落的花鈿……」 她憧憬著彼時情景,嘴角不由逸出了笑意。我亦隨之笑,卻也不忘提醒地:「如果你是荊釵布裙的採桑女,一定不會有閒錢去買花鈿。」 「這樣呀……」她煩惱地蹙起了眉頭,對這詩詞裡常描繪的情景不便實現深表失望。思前想後,她還是不準備放棄原來設計的情節,提出了個解決方案:「我可以早起晚歸,多采點桑葉,多掙點錢,就能買花鈿了。」 我心念一動,存心去逗她:「那你一定要努力,幾天幾夜都不能睡,多采點桑葉,掙多點錢,才夠買兩盒花鈿……」 她很不解:「為什麼要買兩盒?」 「你貼一盒在自己臉上,再灑一盒在我即將經過的路上。」我正色解釋道,「因為你著急嫁給我,只有這樣才能確保我拾到你『遺落』的花鈿……哎喲……」 有這聲「哎喲」,是因為她狠狠掐了我一把。 「誰想嫁給你了?」她不忿地反問。 我笑而應道:「哦,原來剛才我是在做夢,夢見有人問我願不願意跟她拜堂……」 她又羞又惱,不輕不重地踹了我一腳,然後轉身背對我,還刻意拉開了距離,佯裝生氣不理我。 我這才抑住笑意,輕喚了她兩聲,她紋絲不動,於是我靠近她,在她耳邊溫言說:「好罷,我承認,是我著急想娶你,所以整天騎著馬在你身後晃悠……還舉著一把大扇子,對著你拼命扇風……」 她果然很詫異,忍不住開了口:「為什麼要扇風?」 「為了要你的花鈿儘快掉下來。」 她嗤地笑出聲來,終於肯轉身回來面對我:「如果你下輩子還這樣貧嘴,惹我生氣,我就天天罰你跪磚頭。」 我故做哀戚狀,歎道:「有這麼慘的麼?我這一世這樣過也就罷了,卻難道下輩子還要受你奴役?」 大概是擔心剛才的話傷及我自尊,她立即補救:「我是說你惹我生氣我才這樣對你呀,如果你好好的,誰會折磨你呢?」 見我並不表態,她又向我描述了一個美好前景:「我會對你很好的……你讀書時,我會為你點一爐香;你與字時,我會為你磨一泊墨;你作畫時,我會為你調好所有的顏料……有時候你累了,想活動活動筋骨,或舞劍,或投壺,我就在旁邊為你彈箜篌……」 想著那情景,我不禁笑:「吵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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