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孤城閉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五 |
|
在公主臥病期間,苗賢妃開始了拯救她的計劃。先是哭求今上對公主與李瑋賜予離絕,讓公主另適他人,但愁白了頭髮的今上只是唉聲歎息:「國朝開國以來,公主都是從一而終,從未有過離絕夫婿再改嫁的。」 苗賢妃與她的好姐妹俞充儀商議,充儀的想法跟她差不多:「自公主受傷後,官家的態度明顯才所鬆動,並沒有一味袒護李瑋。現在他應是怕無故賜予離絕會落人口實,讓言官又嚼舌根,但若是聡有過,這離絕一事他也就理由拿去跟言官說了。」 她們反復細問我和王務滋李瑋平時可有錯處,我沒有說李瑋一句壞話,而王務滋也表示李瑋一向謹慎,根本無把柄可抓——而諸如闖入公主閨閣這種事是不能當作罪證告訴言官的。 隨後兩日,苗、俞二位娘子還是頻頻與王務滋商量公主的事,想尋求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我沒有再參加她們的討論,只是終日陪著公主。 在看不見明天的情況下,我只能把握住今天。看著公主昏睡的模樣,我經常會想,不知道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還在不在她身邊。 花朝節那天,二位娘子午後與王務滋密議一番,然後前往福寧殿見今上,許久都未歸來。我服侍公主進膳服藥,又看著她閉目睡去,才離開她的房間,走到閣門外眺望福寧殿方向,猜想著二位娘子可能向今上提出的建議。 後來福寧殿中有人邊來,卻不是苗賢妃或俞充儀,而是隨侍今上的都知鄧保吉。 「公主呢?」他行色匆匆,一見我便這樣問,語氣中有一種非同尋常的焦慮。 「公主服藥後在閣中歇息。」我回答,旋即問他:「都知有事要見公主?」他有些猶豫,但還是很快告訴了我此中緣故:「今日苗娘子與俞娘子去見官家,對官家說,公主與駙馬決裂如此,是絕無可能和好了,再讓公主與駙馬共處同一屋簷下,她一定會再次尋死,而國朝公主又無與夫婿離異的先例,要讓公主擺脫眼下狀況,便只能讓李瑋消失了。」 我一驚:「她們是什麼意思?」 鄧都知歎道:「官家也是你這樣的反應。然後王務滋上前,說:『只要官家下旨,務滋可用卮酒了結此事。』」 他指的是賜毒酒給李瑋,再對外宣稱李緯暴病而亡。這是歷代宮廷屢見不鮮的一種殺人手段。 「官家沒有答應罷?」我問鄧都知,想起他剛才焦慮的表情,我其實對這點並無把握。 鄧都知說:「官家瞪了王務滋半天,但沒有立即表態。苗娘子便向官家跪拜,聲淚俱下地要他在女兒和李緯之間選擇,看是要誰活下去。俞娘子也隨她跪下懇求,還說起許多公主小時候的事,描述公主那時天真活潑的模樣,聽得官家眼圈都紅了。最後他長歎一聲,也不說什麼,朝著柔儀殿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去找皇后商議。兩位娘子跟著趕去,現在他們正在柔儀展,也不知有了抉擇沒有。」 我明白了他此行的止的:「所以都知來找公主,是想請她前去阻止,救下附馬?」 鄧都知點點頭:「我思前想後,覺得若皇后也認為駙馬可殺,那只有公主能讓他們回心轉意了附馬是老實人,雖然木訥了一點,不討公主喜歡,但人是挺好的,若因此便丟了性命,那也太冤了!」 我相信公主會如鄧都知猜想的那樣,雖然厭惡李瑋,但不會認為其罪當誅,如果知道父母因為她的緣故對李瑋起了殺心,應該會阻止他們的——但那是在公主清醒和有判斷力的情況下。而今她頭部受了重創,高熱之下正在昏昏沉沉地睡著,就算即刻喚醒她,我也不敢保證她能立即明白現在的狀況而趕去救李瑋。 我迅速作了決定,快步朝柔儀殿趕去,希望可以盡我所能,勸說他們放棄這個殘酷的方案。但我還未到柔儀殿門前,便已遠遠望見苗賢妃與俞充儀相繼出來,而王務滋並不在她們身後。 我心下一凜,僵立在原地。苗賢妃看見我,很是詫異,走到我身邊來。問:「懷吉,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勉強笑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反問她:「王先生去哪裡了?」 「他去李駙馬目園。」苗賢妃面無表情她答,「今日是花朝節,按例官家是要向宗室戚裡賜酒的……」 我沒有聽她說完,轉身闊步朝宮門方向奔去。 7.心意 我見到李瑋時,崔白跟他在一起。 園中翠陰蓊郁,花滿香徑,方幾石案置於錦石橋邊,案上承著古器瑤琴、書畫數卷,鈿花木椅邊爐煙嫋嫋,又有幅由青衣的崔白處於其間,儼然是一副文人墨客雅集景象,想必是李瑋借佳節之機請崔白前來賞花切磋的。 韻果兒與嘉慶子分別立於他們之側,而出現在這幅畫面中的還有攜禦酒天賜來的王務滋及數名內臣。 一位小黃門端著注子酒盞已送至李瑋面前,而他行禮之後含笑托起酒盞,還在說著謝恩的話。 我快步過去,目視酒盞,揚聲道:「都尉,不可!」 他一愣,托酒盞的手便低了低。 王務滋看見我,眉頭皺了起來:「懷吉!」 我未理睬,走到李瑋身邊,明確地告訴他:「這酒不能飲。」 李瑋愕然下顧,凝視盞中玉液,面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王務滋頓時大有慍色,瞪著我斥道:「懷吉,你胡說什麼!這是官家和皇后特賜都尉的禦酒,他焉能不飲?」 然後,他又對李瑋微笑欠身:「都尉,這第一盞還請現在飲了,讓老奴可以及時回宮交差。」 李瑋看看他,又看看禦酒,一時未答。而旁觀的韻果兒已看出端倪,焦急地插言阻止:「都尉,這酒萬萬不能喝!」 嘉慶子與崔白相視一眼,一定也明白了此中異處,雙雙上前喚李瑋,對他搖了搖頭。 李瑋對他們的呼喚與暗示沒有太大反應,還是垂目看酒盞。那散發著濃郁甘香的酒液在金色日光下微微漾著波光,使我留意到那是李瑋的手在輕顫。 須臾,他托起酒盞,有引向唇邊的意思,我不及多想,立即揮袖拂落酒盞。 酒盞墜地,應聲碎裂,酒水四濺。王務滋大怒,指示左右要將我押下,李瑋卻在此時對他躬身長揖,道:「我有幾句話要跟梁先生說,還望王先生通融。」 他的姿態這般謙恭,王務滋自然不好拒絕,遂點了點頭。 李瑋轉而顧我,和言示意我跟他走:「懷吉,來。」 我沒有忽略他對我稱呼的變化。以前他都是稱我「梁先生」,跟公主宅中的內臣侍女一樣,在他身份高於我的情況下,這樣的稱呼聽起來客氣而疏遠。喚我的名字,這是多年來的第一次。 他引我到石案邊,選出一卷畫軸雙手呈給我,道:「煩勞懷吉將這幅畫轉交給公主。」 我接過,展開看了看。那是一幅絹本水墨畫,畫的是一所竹林掩映的重門深院,門前芳草如茵,院後小徑蜿蜒至雲煙深處,屋舍廳中畫屏之前坐著一們身姿綽約的美人,身後有侍女在為她理妝,而美人旁邊另有一位寬袍緩帶體態微豐的男子,以閒適自然的姿勢坐著,正面朝美人,含笑打量著她。 竹枝高直剛勁,而雙鉤竹葉卻描繪得極細緻,千簇萬叢,各盡其態,這是李瑋墨竹的特點,這畫顯然出自他筆下。院落他是照著園中公主居處畫的,畫中人物身形也與公主、韻果兒及他自己的特徵相符,但這樣的畫面在他們婚姻生活中從來未出現過,應是他平日心裡憧憬的情景。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