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一七一


  說完後,我感到一身輕鬆,分明還在他掌中,我卻覺得自己飛了。飛出了馬車,飛出了平原,飛過了盛京軒昂的宮殿,飛過了大杲遼闊的地界。糾結的情感,輾轉的思緒,再無法束縛我。如果心不自由,何處不是地宮,何處不是囚籠?如果命運是殘酷血殺的,以暴制暴只會迷失自己,被暴力同化。葉少遊當日說得對,臨難而不失德,天寒霜雪,方顯梅之國色。我已然失德,那麼所能做的,就是踏空倒飛,無論是飛在天上,還是飛在地獄,我都飛著。

  「不會的。」他捧起我雙手,放在唇邊親吻。

  我們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他體貼入微柔情款款,若非戰爭期間,他確實繁忙,不然他肯定會做得更細緻。他一手操辦了煎藥喂藥和我的飲食,只要有空閒,就摟著我扯些閒話。但他也知道一時半會兒很難再敞開我的心,所以他說的很謹慎,不逗風流只述溫情。

  「其實我知道你頂喜歡我送的第一件衣裳,那件三色的,黑的紅的白的,但有了後幾件後,你就不肯穿它了。三個孩子裡,你最喜歡的是士衡,我遠遠瞅過你們幾回。你對雲莊和夢得時常微笑,但對士衡幾乎不笑。」他以指間在我手心裡打轉道:「你就是這樣的,越是喜歡就越往心底放,跟個悶葫蘆似的,誰都不知道葫蘆底裡藏了多少好東西。」

  「春天你喜歡賴在我懷裡多睡一會兒,可我不得不上朝,你就會背轉身繼續睡。夏天你不喜歡涼快,越熱越好,或是下大雨暴雨,你會探手雨中,手在雨中,心跟著也淋雨去了。秋天你數著桃子,在我看不到的時候、地方,偷著笑。而到了冬天,你就會莫名憂愁,據我猜測,你該是出生在冬季,每一年冬日來臨,你就覺著自己老了一歲。可惜你從不與我說,你出生在哪一日,我也不想問,只要你在我身旁,每一日都可以是新年,每一日都可為你慶生。」

  我無力地軟倒在他身上。他全都說中了,不知他暗地裡觀看了我多少次,而這些話他過去從不與我說。我覺著不安,他的手又放到了我的腰際,像蛇一樣蟄伏,而蛇的毒牙我還記憶猶新。

  「你盯著些。」西日昌聽完後道。

  蘇堂竹稱是,便告退了。西日昌慢悠悠地道:「把你交給小竹我很放心。」

  我靠在榻上問:「南越那邊無事了嗎?」

  西日昌道:「暫時穩下了,再打也無所謂。陳留王死了,靖王就算想以身犯險,南越王也不會答應。」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聲,他挨坐下來,盯著我道:「不要轉了話題。」

  「哦?」

  他撫著我的手背道:「小竹的那點心思,別說你不知道。」

  我蹙眉,卻見他笑得自如,「我從來都知道,在他頭一次喚你小豬前,我就已經知道,我抽了他好幾日,命他男扮女裝,他都忍了,為的不是聽我這師兄的話,而是你。」

  我心一驚,他早就看出來了?在那麼早以前?

  五、疑竇又生

  盛京再遠,也有一日可抵,孕期再長,也有一日將分娩。可我不知道,我的坎坷何時才能終結,他還會不會再打我,會不會再傷害我。他仿佛深情地將我抱起,一路就那樣的公然抱我穿過了宮廷,抱入了月照宮。

  玉階反射出明亮的白光,春樹低下觸手擁吻花草,一群宮人盛裝兩排,跪地相迎我們的歸來。胥紅跪在隊伍之首,她口中呼的是:「恭迎陛下和娘娘回宮!」

  我詫異地望著面不改色的西日昌,何時我又被改了稱呼?帶著疑惑,我被他抱入殿堂,蘇堂竹已等候良久。我被放到榻上,蘇堂竹面色凝重地為我把脈。總算西日昌的醫術沒有落下,蘇堂竹籲出一口氣,道句無妨,但之後他的話我聽著怪怪的。

  「娘娘不宜過勞,忌傷情多思。娘娘的修為孕期需止,飲食也需忌口。」往下又是一堆這個不准那個必須,算是會診了。

  「……」

  「但我從不介意。」西日昌溫和地道,「你這樣的女子生來就是被男人寵的,受眾人矚目的。多一個小竹不多,少一個小竹不少。」

  他似乎在解釋他並非容不下任何一個與我親近的男子,可這解釋站不住腳,他可能已經忘了,蘇堂竹被他折磨得遍體鱗傷,還被逼著接近我騙取天一訣。與嫉恨無關,這是他心底的冷酷和殘暴。越是他親近的人,他便越會無情對待,而那些他打心眼蔑視的人,反而能得一個痛快,或者被殺或者置之不理。平日他掩飾得很好,只因他眼底也根本進不了幾人。

  西日昌順著我的手撫上了我的臉,安靜地道:「你是女子,你只能以女子的眼光看自己,所以你不知道你的這張臉對男人來說,多麼誘惑。冷豔並輕姚。鋒利還率真,魅惑又純澈,難怪靖王一見你的臉就亂了方寸。可是,那只是你冷漠的樣子。其實你情感非常豐富,擁有無數動人的面容、不過那些面容都只屬於攏一個人。恨也罷,癡也好,哭和笑一樣動人。」

  我再次確定他的言辭有毒。好的壞的都叫他說去了,不是煽情之極就是歹毒之至。我磨了下牙,有種癢癢的感覺。

  他收回手,徽微一笑。

  陪了我一會兒,他便去接見群臣了,無數壓制的政事等他處置。

  他離開後,胥紅前來送湯藥。我吃完後,若無其事地問了句:「今日為何改稱我娘娘了?」

  胥紅奇異地反問:「娘娘不知嗎?陛下前些日冊封你為貴妃。」

  我的臉抽了下。胥紅還以為我不高興,連忙道:「侍中這個官職終究不比貴妃來得尊貴,我也一直為娘娘委屈,好在陛下終於正了娘娘的名分。」

  我木然放下了藥碗。後宮裡的女子都以妃殯的身份為尊,但貴妃、皇后,或者衛尉、侍中,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這是西日昌第二次賜我貴妃的名號,他再次調整了我的位置,借此向我表達他的心意。

  胥紅又道了幾句小別重逢的話。才小心翼翼地問:「娘娘有了身孕,今日還侍駕嗎?」

  我歎了聲。侍不侍候。他都會來找我。

  腦海中浮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就胥紅或別的女子服侍他吧!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逝,我終究是矛盾的。想到他對歡愛的貪婪,以最惡毒的言辭來貶低與我長期以來的情分,我就寧願他去找別的女子。而他若真去找了別的女子,我只是這樣一想,胸腔就隱約不暢。

  我瞟了胥紅一眼,她低下頭去,收拾藥碗。我還記得他的手在她胸前摸索,她的身子自白軟軟的,她的面容無比嫵媚。他為什麼會在我眼皮底下做那些事?他當真是欲求不滿,還是真的對我的身體厭倦了,從別的女子身上尋些調劑?

  我甩了甩頭,慢慢伏倒在床榻上。胥紅為我蓋上了被子,而後退走。

  我昏昏沉沉地睡到入夜,醒來的時候,他還沒來。在胥紅的服侍下,我用了晚膳。我再次瞟了胥紅一眼,她秀美的面容不復早年的嬌嫩。身上也再沒有當年胥嬪的嬌氣,她己然是一位的寶林。我只能想到自己身邊的人,其次是認識的那幾位元。孫文姝、蔣瓊英相依為伴,柳妃操持著後宮雜務,白、邱二妃有皇子傍身,她們的日子都不算孤苦,可後宮裡還有更多的女子,她們無依無靠,各有期盼。相比她們,我這個長期霸佔西日昌的衛尉、侍中、貴妃是幸運的。

  我又歎了口氣。

  「在感傷什麼?」西日昌無聲無息地來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