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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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冬天,唐洲三城被董舒海治理得井井有條,原是西秦的百姓有口皆碑。稅率的降低,各式從大皋腹地運來的廉價物資,令三城的百姓恍然覺得他們的錢不僅夠用,還花不完了。而西秦內部,遭受蠻申水災最嚴重的傣荔得到了來自大杲樂師貴族邱芬的援助。這兩件大事,我認為大杲沒有掏一文錢。 南越的葉道人接到了蘇世南的回信,據說氣得當場撕了信箋。而萬國維請期,南越王定下來年初始。據傳即將遠嫁的丹霞公主徐端己年方十五,美若天仙,性柔內斂,極得南越王寵愛。公主的畫像千里送達,西日昌在偏殿案上看了很久,而我走近時,他隨手取了本奏摺,掩蓋了公主容貌。 一切似無變化,一切又微妙地改變。陳雋鐘開始籌備帝皇的婚禮,大杲宮廷各處洋溢喜慶,周懷夢每日苦著臉大把大把地花出銀子。 除了胥嬪身鎖昌華宮,後宮佳麗們紛紛聚攏于柳妃身側,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特殊安排柳妃宮的侍衛。一日上午,柳妃乘左右無人,對我道了句:「小八,要堅持住。」 我一怔,她果然早認出了我,她喚我小八,這是當年錢後初次見我的戲稱。西日昌身為昌王時只有七側妃,錢後套我近乎初見就嚷小八,而柳妃此刻喚我小八,卻是認我自己人了。 柳妃仿佛什麼都沒說,宮裙逶迤拖地,和善地迎上了來訪的妃嬪。 能在西日昌身旁這麼多年依然風光的女子,我數來數去,柳妃是頭一位了。我出柳妃宮的時候,撞見了孫文姝,她老遠見著我就微微躬身。以現時孫嬪的地位,比衛尉不知高了多少,何況她還頂著陛下獨寵數月、秋狩也帶著的榮耀,她想向我示意也不敢顯眼。而孫文姝身旁的宮人盡數是胥紅的舊人,待我走近,她們禮讓並尊稱一聲西門大人,可見孫文姝頗會治下。 旁的妃嬪和她們的宮人大多行注目禮。當時錢後沒了,她們每個恨不能挖洞打道,鑽進昌華宮來討好我,現在皇后的寶座被南越公主定了,再來搭訕一個可能醜得見不得人的女衛尉,就沒什麼必要了。其實我也無所謂,尊貴不是旁人給的,何況她們原本討好的就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帝皇。 柳妃從來沒有爭寵之心,但也不意味著她不想獲取西日昌的寵愛。柳妃不爭寵,是因為她是個明白人。以前她不想當昌王正妃,現在也不想為後,只因她始終只想做個不被離棄的妃子。她喚我小八,即劃我同她一類。確實我從來無心後位,只是我不同於她,以前我連妃命都無心,但現在我分不清楚,弄不明白。 西日昌在我身上埋下了期願,種下了情蠱,將我牢牢地束縛於他手上……我踱步到閬風湖畔,冬日的湖面看似泛著明烈的陽光,粼粼閃閃,其實水是冰涼的。夏季的圓葉清蓮只剩幾點枯乾,掙扎于水岸邊緣。曾埋葬「中正九天」的湖水,流動到玉殿水榭,分了波。只感慨,波瀾千頃珠沉水,沉水。 依舊是午後多任,依舊是晚間勤練。帝皇的側面,君王的背影,依舊風流灑脫,那雙丹鳳斜長,依舊看不透日暖夜寒。 炭火香片煙冉冉,夜半冬風嘯獵獵。宮寢簾垂四面,探梅又晚。表面上無半點不同,內裡卻極其微妙。西日昌的求索增加了,傷癒後的我倒也能勉強承受,只是他讓我覺著我們回到了三年之前,回到了最初。他開始更顧及他自己的感受,但卻掩飾得極好。 他心裡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床上,誰都騙不了誰。 古來君王都多情,古來君王亦無情。明君重情更重江山,單戀一枝花的只有兩種男人,一是只有一枝花可折,二是真正的情種。西日昌吃一盤菜吃得夠久了,我想他應該膩了。見到美女,哪個男人不動心?即便是見多了美女的帝皇,也難以抗拒殊色的吸引。 心底始終不變的或許是我,欲望是能被壓制的,情感是可收藏的,反正本來也不多,所以我坦然地一次又一次接受了他。解下衣裳,展開懷抱,然後等待落幕。 我們錯身,但我想,我們卻一個也沒有錯情。 我只有些許遺憾,已經吃不下了,為何不罷手?已經騙到如斯地步,為何不騙到底?這樣懸著,這樣放不下又拿不起,何苦來著…… 三 清華薄愁 新年和喜慶的氣息日漸濃厚,宮裡仿佛每一個人都歡欣期待著,甚至連一向木然的陳風臉上也露出了一抹溫情。 我的房牆終於修好了,但每天夜裡,我都回不去。只有等到清晨,曙光射入宮廷,西日昌上朝之後,我才能慢慢走回自己的寢室。 冬日的晨風凜冽,縱然頭戴風帽身披厚裘,也叫我覺著寒冷。我不知道,為什麼頂風而行,步伐卻透出慵懶倦怠,為什麼虛弱困頓會令我渾身一輕?還是快走吧,回到自己的房間。 按部就班,循規蹈矩,每日白天我重複著自己的事情。管轄好皇宮的侍衛,或看書或修行或彈曲,偶爾也會被傳去,在西日昌身旁站一會兒。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只有最近我的胥紅討好道:「雖然看不著大人的面容,但大人穿著一身銀狐裘衣從我身旁走過,我真覺得大人就像話書中說的狐仙,好像轉眼就會消失,那身影真是輕緲極了!」 我道:「話都是騙人的,這話休要再提。」 胥紅應下了,遞上茶水道:「大人,吃藥時候到了。」 我支走了她,將茶水潑到燒得正旺的炭火上,刺啦一聲,火滅了,青煙縷縷。瓷瓶的藥昨兒已經吃完了,有,也不想再吃。我無病無痛的,好著呢!到現在我都不明白為何吃藥,而到現在我也不需要明白了。 坐到窗下,我捅破一格窗紙,風從洞裡吹進,吹到面上,仿佛清醒了不少。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會兒,許久不見的蘇堂竹來了。 「小豬啊,你這屋怎麼這麼冷?」蘇堂竹一進門就道。 我問:「你怎麼來了?」 蘇堂竹脫了外套屏風上一擱,從懷中取出瓷瓶放桌上,「給你送藥啊!這回的藥更方便,三五日吃上一回就好。」 「哦,費心了。」 蘇堂竹走到炭爐旁,捏住鐵鉗翻弄了幾下,「我說怎麼回事,熄火了你都不管,真懶!」 已滅的炭火奇跡般在他手下複燃,真不愧為成天與藥爐打交道的。我瞅著,不禁道:「以前沒爐子也照樣過冬,現今兒有爐子反倒冷不起了。」 蘇堂竹弄著火,笑道:「咳,我給忘了,小豬可厲害了,聽師兄說你到准武聖了,我都還在乘氣上爬著呢!咱們修武者其實也不怕凍,但能暖和著,誰找罪受……」他喋喋不休地說著話,房間裡越來越暖和。我聽著聽著想到了別處,西日昌在我面前,對我晉升到准武聖隻字未提,卻對蘇堂竹說了,估計是想激蘇堂竹上進。 破洞的風在我背後吹,蘇堂竹沒有發現,撂下一籮筐廢話走了。我看著桌上的瓷瓶,始終沒有動手。 晚上對練的時候,我的身法歷經長時間的磨礪,終於有了突破。雖然依舊狼狽穩居下風,但西日昌想要抓住我卻不再容易,即便抓到我也俘虜不了。當他揪到我的時候,我總軟了身子泥鰍一般滑脫他的手掌。我們二人疾奔亂飛於寢室,情形成了他主動追趕我,我拼命逃竄。 他的身法詭異,出手極快,利用一切室內條件,阻擋糾纏。我則滑溜如油,每每從他掌緣掠過,不時還趁機踢上一腳。踢不到便借力彈身更遠,被接住就化泥入水,以逃避他天羅地網一般的手速。 打不過為何一定要正面交手呢?史上無數戰役,即便是英雄人物,打不過照樣跑,而在跑路中,弱勝了強,劣轉了優。 可惜最後我還是失手被擒,轉頭望他,他第一次喘息著,髮絲散亂,眸色隱於陰暗中,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當他再一次喘息的時候,已是深夜。他伏在我背上道:「從明兒起,你住清華池,屋子已經給你收拾好了。」 我沒有應聲,沒有氣力。我只覺得我空空蕩蕩,飄浮於烏黑的夜空。前後都是無邊無際的黑夜,周遭點綴著稀疏散淡的灰點。我漂身於夜,無風相送,漸漸才發現,飄浮的並非我,而是夜。我始終在原地,夜輕柔地帶我入夢。 胥紅沒有跟我出昌華宮,她收拾著我那為數不多的幾件衣裳,一邊問我:「為何不求陛下留下大人呢?」 我道:「不要多問,你留在昌華宮小心伺候著就是了。」 胥紅嘟囔了聲,說得很輕,但我聽得一清二楚,「就算公主進宮,也是住鸞鳳宮,跟大人有什麼關係?」 我指點她腦門,她啊了聲。 「少說話!」我搖頭,心思,就她這樣的能混到嬪還真是奇跡! 「知道了!」她捂著腦門,好像快哭出來了。 「我看看!」移開她的手,見她腦門上一點紅印,分外好看。我歎了聲:「我出了昌華宮後,你自己多長幾個心眼。平日少與人說話,差事完了就立刻回房。悶是悶了點,等到陛下新婚後,估摸你就能出來了。」 胥紅一個勁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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