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八六


  從這日開始,西日昌偶爾會對我提及大杲臣子,從他的零星片語中,從臣子們各式言辭各種應對中,我越來越覺著現今的大杲人才輩出,文臣武將群星閃耀。邰茂業、萬國維、周懷夢三人分別代表了三種不同風格的文臣,董舒海、上官飛鴻和遠在北部的拓及則是大杲的三大武將,蘇世南雖然修為高強武藝卓絕,可他並不適合統帥軍隊,而王伯谷更見不得人。

  我還是不太懂政治,但作為最貼近西日昌的人,我所感受到的是一個新時代即將孕育而生。上位的君王能容直臣聽得進逆耳諫言,能不以個人好惡善用各類臣子,能塑造經營良好的朝廷風貌,這是極動人的,比他所制的「永日無言」更打動人心。

  作為女子,誰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是個力挽狂瀾的大英雄?自古美女愛英雄,尤其是年輕俊美的英雄。可我很清楚,西日昌是個大人物,但他絕不是英雄,他更接近奸雄,恐怕他自己也不屑所謂的英雄。英雄多悲劇,英雄多犧牲自己的利益造福蒼生,無數英雄光耀地死去了,更多的英雄默默無聞地埋身於歷史。違背自身利益的事,西日昌是不會幹的。

  世人皆無惡,他沒有罪惡感,他只有使命感。兵者不祥,對他來說只是個笑話。戰爭從來沒有義戰,仁者無敵太虛幻縹緲。事實上,抱著一堆仁義慈悲或者恭謙的人,根本不經打,都仁義去了,人早跑光了。

  秋風涼,菊花開。千絲萬條的花瓣卷展,大杲的秋狩如畫卷展開。我花了兩天時間妥理完宮廷守備事宜,跟隨西日昌出盛京北上。

  大杲的秋狩完全視帝皇的心意而定,有時每年一度,有時三五年才一次。新朝初建,西日昌一直忙於政事,到今年他才第一次以帝皇的身份北上秋狩。據他極少做無謂行動的說法,我認為他是去北部檢閱大杲真正的軍力籌備。

  邰茂業及一干重臣留在了盛京,宮廷裡有蘇世南坐鎮。西日昌只帶了兩千軍士,七名大臣,一位蘇太醫。而一出盛京,我便從衛尉變成了帝妃。我的衣裳再次變換,他親手為我穿上一身玄光霞彩、閃著金光、極似「永日無言」的華服。黑底虹飛,金繡豔芒。昨日被他選中的蝴蝶,今時在他手中熠熠生輝,黑的沉穩,紅的奪目,和著金色華彩渲染出,夜最美的顏色。

  北上路上,朝夕相處,西日昌又呈現了他身為帝皇的另一面。夏末大杲各地送上的薦才奏文,填滿了西日昌的秋狩行程。從早到晚,他都手不離卷,而我端坐一旁只能靜心修煉。夜深時分,我已困乏他還精神抖擻,不知疲倦地讀著一本又一本。我獨自睡去了,次日一早醒來後總在他懷中。不知他什麼時候睡的,但我一醒他就跟著蘇醒,一日他還取笑我,「睡得跟豬一樣。」

  如此過了幾日,北風漸涼,車廂中的奏文漸少,他空閒下來我就不空了。他開始填鴨式傳授我羅玄門武學。白日填鴨,晚上吃鴨,那種充實被填塞到滿而溢出的滋味,是會打嗝的。

  踏上秋狩的晟木納草原,拓及將軍親率北部狼軍相迎,我站在西日昌身後,位列一群侍衛之中,只覺得頭暈地搖,撲面而來的北風粗獷豪邁。

  行過君臣之禮後,拓及與西日昌相互擁抱,西日昌拍著拓及的後背道:「好傢伙,身板又硬了!」

  拓及笑著鬆開西日昌,「就等著陛下來晟木納,再痛快地打上個三天三夜!」

  我打量周遭侍衛軍士,無人異色,想來這二人的交往他們都司空見慣。西日昌與拓及翻身上馬,揚鞭而去,軍士們緊隨其後。我被馬車載去了拓及的晟木納行營,半路上,許久不見的陳雋鐘冒了出來,在馬車旁對我道:「娘娘,這是陛下生死與共的兄弟。」

  我應了聲。陳雋鐘又道:「娘娘連日來辛苦了,到了晟木納請多休息幾日。陛下已做安排,會有侍女服侍娘娘起居。」

  我道:「勞煩陳大人了。」

  陳雋鐘拍馬離開馬車,到了晟木納行營,我被直接引入一座豪華帳篷,果然,有兩名晟木納女子跪迎。命她們起身後,二女對我面上蒙紗手中布包琵琶略有驚訝,卻沒有多言。

  我確實身心疲累,打發了二女後,便休息了。待我一覺睡醒,已是入夜時分。帳篷內一片漆黑,帳外燈火閃亮。在外守候的侍女聽到動靜,掀簾而入,跪道:「娘娘,前面陛下遣人來過,說是娘娘醒後,就到中營去。」

  梳洗一番後,我抱著「永日無言」跟隨侍女行往中營,一路晟木納軍士多有側目,到了中營帳前,我才知曉原因。女子在晟木納沒有地位,秋寒的大杲北部比盛京的嚴冬更冷,但中營中服侍的晟木納女子卻身穿半截的皮衣裘裙,有的露臂,有的裸腰,像我這樣包得嚴實的幾乎沒有。再看服侍我的二女,也算穿得周正了,但走步之間,裙衩下也隱顯健康麥色的小腿。

  晟木納的侍女為眾人斟酒,明晃的篝火前,還有十幾位舞姬和著粗獷的晟木納民曲翩然起舞。與西秦的柔美嫵媚不同,晟木納的舞風直白野性。

  我被帶入西日昌的側席,拓及這才正眼相望,調笑道:「陛下何時學了西秦人那套?把個女人藏得不顯山不露水?」

  西日昌不答反笑。拓及指著舞姬道:「女人嘛,就該這樣子。看著悅目,用起來也方便。」

  眾人一陣哄笑。笑罷,拓及叫停了舞,讓眾舞姬依次向西日昌行禮。確實各個美豔,身姿修長。拓及湊近西日昌曖昧道:「這可是我特地為陛下挑選的。」

  西日昌在他耳畔低語幾句,拓及驚訝地望瞭望我,便重令舞姬起舞。

  酒菜逐一遞送,聲色笑語不休,我覺著有些乏味。男人在哪處都一樣,就算在大杲的晟木納也一樣少不了這出。我輕撩面紗,吃了幾口飯菜,不妨一旁兩雙眼眸炯炯有神。下面幾句對話我聽清了,一個歎「一角容顏便知絕色」,一個道「吃你的去,那是我的」。

  我垂首,拓及是另一個西日昌言談不稱朕的人。

  二人後又交談北部的軍事現況,大杲西部南部的治軍,蘇世南的技師工藝,而隨西日昌同行的大杲臣子也在與拓及的手下交流。穿插其中的舞姬侍女的風情再不刺目,她們仿佛與尋常的酒菜物件沒什麼不同,男人們的眼光偶爾停留她們身上,也是一晃而過。可我覺得,這很悲哀,但再想下去,難道非要男人色迷迷地盯著,手腳並用地褻瀆,那就不悲哀嗎?不,那才更悲哀。

  看到幾位舞姬望向西日昌或失望或期盼的目色,我的心情更低落。最悲哀的莫過於不知道自己的悲哀。正如最愚昧的不知道自己愚昧,最醜惡的不知道自己的醜惡。看著旁人,卻看不到自己。

  接風宴末,有文臣不勝酒力,被侍女攙扶了下去。西日昌看看時候不早,便宣告散席。我隨他起身,正欲離去,卻見拓及甩開了兩名舞姬。

  西日昌玩味地笑道:「怎麼今日不左擁右抱了?」

  拓及咧嘴一笑,「就許你藏著捏著,不許我窩裡有個好的?」

  我思緒微瀾,西日昌已搭手過來,摟著我走了。回了帳篷,支走侍女,西日昌呷了口茶道:「原本不打算一到晟木納就告訴你,想讓你自己看的。」

  我坐他懷中,半天想不出他要我看什麼。看晟木納女子的地位卑微,還是北軍粗豪的風采?又或是拓及將軍與他一般,也找到了個稱心的床伴?

  「看來你還沒發現。」西日昌淺淺一笑,放下茶碗,攬我腰道,「那我就不說了……」

  我捉住那雙往上摸的手,冷冷道:「我討厭什麼話都說一半,說了開頭就不說下去。」

  他揉著我道:「總比做了一半不做下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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