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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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眾人的神色,我抱著琵琶越身到一根木樁上,場中侍衛像潮水一般退走。 我盤腿坐下,匿氣後,粗豪的樂曲響徹演武場。 破除萬事誰能判功過?倒是斷送一生。山高水遠春去秋往,哪裡管得上旁人筆我?花病春愁何需自憐,杯行到手飲一樽。 雖然曲音粗鄙,但曲意卻透出男兒血性,率性妄為的豪情,一時間,演武場上人人駐足,跑的人不跑了,躲的人不躲了,紛紛靜聽這一曲改自《西江月》的琵琶曲。 我暗忖,似乎多日的摸索,我終於尋出合適匿氣又遂我心境的曲調。也只有面對演武場上的武者,才能暢快奏響此曲。 天下人,有才乃驕,恃能而傲,武者亦不例外。哐當琴曲,奏響的是武者的榮耀。為何而武?當真是鏟強扶弱還是強身健體?武道所求,唯有天下第一。倘不能絕世便走任性一途,以我之武揚我心意,以我武道獨行天下。今朝花開折一枝,酒行手畔來不拒。我即是任性武道,不然也不會劍走偏鋒,以武入音。 文人其文若人,武者其武是性。文章再巧妙,也難掩本性,正乎?邪乎?滿篇的奸盜荒唐傳世,滿目的高風亮節入土,為的哪般?武力再高強,也隱藏著各自武道,仁乎?惡乎?不殺一人不染一滴鮮血名揚天下,斬落千頭魔鬼兇殘為人不恥。 借刀殺人衣不染血,將軍千斬敵唯有望風而逃。這究竟是誰人的武道? 「妃子血」音繞四周,本無風的炎夏因琴起風,似有若無,拂過木樁,拂動我衣裳。意氣所致,以音出武。果不似西日昌的慢哉悠閒,而是疾來馳去,同我偏激。 我所坐木樁一陣顫動,又歸平靜。 二 文步紫禁 連著幾日上午騷擾演武場,我覺著逐漸能控制匿氣下的氣勁,雖然不多,但這只是開始。而我的開始便與西日昌所言的一絲不同,它是一陣,合了我的武道,從不溫柔地循序漸進,到總是突發爆發,叫囂著不甘,疏通凝結淤積的壓抑。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我發現眾位侍衛似乎開始喜歡我的騷擾。一旦我去了,他們便停下修煉,安靜地圍繞四周聆聽感受。每次我離去,都能見到這些漢子眼中的光亮,微微起伏的胸膛,武者的血氣武者的堅定取而代之曾經的鄙視曾經的暗諷。 接著一日午後,西日昌單獨對我道:「西門大人,你被提拔了。」 我凝望他,他莫測高深地笑了笑,「我的侍長及侍衛們一致保舉你當他們的衛尉。」 我一怔,衛尉這個官銜相當於皇宮的侍衛總管,而我沒記錯的話,大杲皇宮的衛尉原是蘇堂竹的父親蘇世南,而此人即將近日回宮。 「我的修為比之蘇世南何如?」 西日昌答:「不如。」 「那我何能何德擔當衛尉?」 西日昌丹鳳斜挑,霞光媚行,「你可以。在你的琴曲下,男兒們熱血沸騰,短短幾日時間裡,修為猛進。在你的琴曲下,我大杲出了一位天行者。你的修為是不夠,但你的武道足以勝任。」 我再不推辭,對著一群武人總比成天對著一堆婦人來得好。 「辛苦你了,日後上午就有事了。」他溫柔一笑,「不知西門衛尉,現在能否為我彈奏一曲呢?」 我退後一步道:「我怕陛下獸血沸騰,練到歪門邪功上去了。」 他眼眸一亮,我又道:「陛下若想聽,那我還是彈一曲《四時好花朝朝見》。」 他眼神變幻不定,我暗思,玩笑稍微大了點,他真獸血去了,還不是獸到我身上。但他最後卻微微一笑,道一句:「晚間隨便你彈什麼,我都聽。」 到了晚上,吃完飯後,他還真的安靜坐在未央閣上,聽我一曲曲地彈琵琶。非常詭異,我彈了十七八曲,他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地望著聽。十分怪異,無論我彈俗曲雅樂,還是怨調狂聲,他都照單全收,只是面上毫無情緒流露。能長時間聽那麼多曲,還坐得巋然不動四平八穩,神定氣閑平靜如初,我都懷疑他真的在聽嗎?若非見到他眼中偶爾流動的眸光,聽到他悠長的呼吸,我還真以為自己對著偶人彈曲。 我停下了手,指頭微微酸麻。他才開口道:「沒一曲及得上當日的催情斷腸。」 我一愕,他拉過我的手,一根根指頭捋平,柔聲道:「你難得跟我說個笑,其實我很喜歡。到了這份兒上,我也不想瞞你,別說你彈曲,就是你碰我一下,或是一笑,我都想撲過來,捉住,吃了。」 我心一慌,他捉緊我的手,抬頭道:「姝黎,三年前我還放得開,但現在,我絕不放手。你要再跑,我就把你認識的人全殺了,什麼葉疊、侯熙元、洪信還有那個姬人香蘭,我放過他們不過看在你面上。」 我心下一歎,摟住了他肩。他將頭埋我胸膛,聲音平靜地道:「天一訣的外篇我也不要了,我要得已經太多,再要只會毀了你。」 我仰望黑夜,眾星拱月,萬里無雲,黑得一清二楚,亮得閃閃爍爍。雖我還持疑慮,但他能說出這樣的話,我這樣的人生也算黑得光亮了。 姬人也好,大戶人家的妻妾也罷,都信奉這麼一條:當一個男人總跟一個女人行房,不找別的女人,那男人就是愛這個女人的;當男人不愛這個女人的時候,就很少甚至根本不找這個女人行房。可我的男人是大杲的昌帝,一個很難以常理而論的男人。西日昌的身份就代表著,他的一生不可能只同一位女子合歡。雖然我重回大杲後,他沒有再寵倖過別的妃嬪,但歷來帝皇都是情種,見一個愛一個的情種,愛得很深,時間卻很短。更有不少妃嬪在她最受寵的時候被殺,理由荒謬,各種都有,更何況西日昌還是個極其複雜的男人。他說他三年前還放得開,也就意味著三年前他對我的恩寵都有意圖。貪婪的人某一日忽然說自己不貪了,說與誰聽誰都不信,但他待我確實算不同了。 沿著我纖細的指節,他一路吻上手腕,細細密密,酥酥麻麻。我屏息望他,丹鳳灩漣,情濃欲滴,那張臉如遠山悠然又似江水浩瀚,投一眼陷入,由清新俊逸到深沉玄奧,各式風景不住變幻,定睛端詳又凝聚為一幅嵐韻山水。 衣裳半褪了身子,帷帳掩去了月色,輕輕的撲倒聲,若有似無的感歎聲,慢齧細啃,濡濕舔吮,窸窸窣窣磨心揉腸,調弦彈絲勾心腐魂也不過如此。 當年不懂欣賞難以體味,只道邪氣凜然只道奸佞橫行,縱然他萬種風流千般手段全都對了牛去,而今想來,情事上能做到他這般地步的男人,恐當世不多,只是開場就噬骨銷魂。 正當我感慨暗生,他忽然臥倒一旁,橫展四肢一動不動。我戳戳他背,但聽他悶聲道:「天快亮了,要早朝了!」 一時間我蒙了。未央閣上耽擱了大半夜,回寢宮調半日琴弦,完了把琴一擱,來一句天快亮了…… 我恍神之際,他卻魚躍彈身,瞬間闖龍門趕海潮,動作幹淨利落,狂濤巨浪,又一碧萬頃。一處顛簸身心搖曳,一道道波瀾奔來滾去,一束束虹光帷幕裡穿梭。 倉促之間,我只將手插入他的髮絲,唇音並弦動被覆蓋被吞沒,騙子總歸是騙子。 「真要早朝了,上午你就別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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