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七六


  我捉著他的手臂道:「知道壞,卻不知如何的壞,怎生的壞。」

  唇觸著我耳道:「等你全好了,叫你知個透!」

  三兩句又被他拉回他那調調,我探出身來,回望遠去漸漸消失於視野的順平郡,他仿似勸慰地道了句:「會好的,壞的全壞透了,就出好的了。」我姑且聽之。

  然而我所能見到的依舊是壞,到了潯陽後,南越邊境滿目瘡痍,餒殍相望,而大杲善門難開,白公垂實打實地表現了一個奸商的本色,他運往南越的糧食物資,都是平日十倍以上的價格,甚至個別地方,他手下抬價抬到令人望而卻步。南越雖然富庶,但也經不住這樣的折騰。潯陽城知府的府邸,日日不斷有南越派來的使者,譴責白家之聲不絕於耳。

  我們到的時候,潯陽知府才松了口氣。西日昌明了身份,斥責白家借禍欺行霸市,命白公垂開倉賑災。自然白家已經撈得差不多了,是時候收手改唱友邦情深,這也就是西日昌一路慢悠悠的原因。

  白公垂戴罪立功,王伯谷貶官查辦,西日昌出資出糧援助南越,從南越口袋裡掏出的大把財物,回去了一多半。接著,大杲昌帝獲得了美譽,南越使臣帶來了南越王的修好書信,而西秦方面還在為洪災焦頭爛額,根本無暇顧及他國。

  「有些事總要一步步來」,我想他的第一步是交好南越,現在這一步穩了。南越深受洪災影響,雖離動其根本還遠,但肯定要拖幾年國力。與南越交好,等情誼牢固,南越對西秦的怨憤增加,便是大杲攻打西秦的時候。從軍事上來說,南越雖然小點,但它的存在,一直制約著大杲與西秦二國。聯越伐秦,這是西日昌的策略。

  在大杲與南越的邊境上,西日昌拉著我的手,南望漫無邊際的水面,渾濁的波浪不時漂浮起死屍與斷木,他與我道:「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南越,現在依然喜歡,南越的文人賢士是最有氣節的。」

  夏季因他此言而冷,這是喜歡嗎?喜歡就水淹千里,喜歡就訛詐欺騙?或許喜歡對他來說,就如獵人搏虎取皮。

  他覺察到我的手涼,握緊了我的手。

  一連數日,西日昌滯留潯陽。昌帝親臨巡視的消息很快流傳開來,我們回盛京的路上便有官員接送。

  我的藥由一名侍衛帶在身邊,回程路上來報,還有十日的藥。我粗粗估算了下時間,差不多剛好夠吃到盛京。西日昌摟著我在龍輦上道:「不用趕了,正常返回。」

  幾日無事,就是白日趕路,見幾個官兒,聽他說說各色的話兒,晚間行行一色的禮兒。到了崖其郡卻有不同,別郡別府都是官兒率親信來迎,問安道話就結了,而崖其郡的馬太守竟大張旗鼓,在官道上鋪毯布酒,使百姓新衣相迎。不知多少張新毯連成一片,約盛京主街那麼長,百姓皆穿淡青色布衣,毯兩旁恭敬站著。西日昌看後一怔,傳了馬太守問話。

  「這是何用意?」

  馬太守諂笑道:「陛下南巡辛苦,我們崖其郡的百姓深為感動,自發來迎。另有牛羊、土產,犒勞陛下的隨從。」

  西日昌責問一句:「太守使的是自己的錢嗎?」

  龍輦以正常速度行過地毯,西日昌的一位侍衛喝道:「諸位散了!」

  我看見龍輦後馬太守蒼白的面色。當我們回到盛京後不久,馬太守的死訊傳來。西日昌走了三日後,他懼愁而亡。不過即便他活著,等來的也只有革職,他是被嚇死的。

  比之馬太守之死,回到盛京後發生的另一件事情更重大,錢後薨了。

  午後西日昌攜我於偏廳召見萬國維談話的時候,傳來了錢蕙兮的死訊,一君一臣都有些驚愕。

  「這個節骨眼上……」萬國維喃喃。

  「死得不好。」西日昌皺眉。

  我也覺得奇怪,除非錢後自己找死,不然不該啊。

  「西門。」西日昌喚我道,「你去處理吧!」

  我受命。西日昌又道:「帶上蘇堂竹。」

  晚些時候,我與蘇堂竹邁入了鸞鳳宮。鸞鳳宮的規模同月照宮,只是少了點大氣,我思來想去,覺著是少了一座未央閣。

  一地的宮人跪迎,其中就有左荃珠。喊來問話,她道錢後自西日昌離宮後一直鬱鬱寡歡茶飯不思,再就說不出個什麼了。我又叫來服侍錢後多年的兩女,也只說錢後日漸憔悴。

  蘇堂竹檢查了一番後,對我使個眼色,我便心裡有底,錢後並非自然死亡。陳雋鐘派的人只嚴禁錢後出宮,他們不可能也不會對錢後下手。我坐在錢後屍體旁看了很久,總覺得她死得比翟嬪還醜。翟嬪是面帶舊傷,屍身久置,她雖栩栩如生,面色卻更遭人厭惡。

  蘇堂竹坐於一旁,很快寫完了症斷,拿來我一瞧,一句慢性毒亡的話他寫了滿篇。職業病,神醫門下還揣測了毒物的配製,大肆讚美了此毒的隱蔽和效用。

  我想了想,摒退了旁人,留下左荃珠,冷冷發問:「有件事我一直不解,今日剛好一併問你。」

  左荃珠道:「大人請問。」

  「當日你是如何發現我是女子的?」

  左荃珠驚詫地望我。

  「你的鼻子很美,也很靈敏。」

  我這話一出,她立時色變,跪下道:「奴婢確實聞到了大人身上的香味,仔細判斷才得的結論。」

  「不是孫才人告訴我的,是我自己聽到的。」我頓了頓,道,「我還聽到過你許多話……」這是騙了,其實我只聽了她儲秀宮那一回的話。

  我還記得那一日左荃珠跪地哭訴,怕請不了孫文姝回宮後會被錢後打死,但現在死的人卻是錢後。我身上的氣味極淡,只有西日昌每日挨得近聞到,左荃珠如何能一次擦肩就覺察到?只有一個解釋,她的鼻子比常人靈敏。

  我問蘇堂竹:「蘇太醫,你覺得我身上香嗎?」

  蘇堂竹點點頭,「第一次你扮作乞丐的時候我就聞到了。」過了一會兒他道,「我們成天跟藥石打交道的人,對一些特殊香味都很敏感。」

  話到了這份兒上,左荃珠再不言語,一味垂首跪著。我知她猶在掙扎,便安靜地等待她崩潰。

  我想到了很多,既有毒藥,必有配藥,鸞鳳宮搜索下肯定能找到其中幾味。而謀殺一國之後的罪名株連九族,左荃珠非但不蠢,還很聰明,她為何要殺錢後?

  她確實是個聰明人,一直咬緊牙關,不知沉默了多長時間,令我想不到的答案送到眼前。在外等候的宮女宦官魚貫入內,竟全體跪向我,兩位服侍錢後多年的侍女中一人道:「大人,是我害的娘娘。」

  語出驚人,我馬上聯想到之前她二人及左荃珠都說錢後死前憂鬱,敢情這些人都串通好了?

  那侍女平靜道:「奴婢孑然一身,一死無累,請大人放過旁人……」

  一宦官搶斷道:「大人,別信她,是奴才幹的……」

  跟著這些人都紛紛開口說自己殺的錢後,把蘇堂竹看得目瞪口呆。

  我忽然站起身來,所有人都止住言語,目光齊刷刷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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