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六九


  他沒有立刻答我,而是捉著我的手,我們平躺在一起。過了一會兒,他才淡淡道:「美色我喜,殊色才是我愛。美貌的女子世間無數,我可以一天換一個,但我不能忍受,每天早上醒來看到那張臉,和歡愛時不同。眼屎口涎,渾身散發著糜爛腐臭的味道。」

  我一怔,他說的莫非是奸人的喜好?難怪那一年,他往別宮寵倖旁人,卻從不過夜。

  「只有修武者不會那樣。再怎麼折騰你,第二天早上我都能聞到淡淡的香味,猶如花香,摻雜著一絲我們的味道,而你初醒的面容,沒有仇恨沒有任何情感,恬淡無欲。」

  我不由握緊他的手。

  「旁人最醜的時候,是你最美的時候,這就是我的姦情。」

  我們再沒有說話。我不想往下想去,可思緒卻自由蔓延。美與醜,明君和荒淫,殘殺對知人待士,深諳人性卻異端邪說。這個人,太複雜。不知他的那一張張面具哪一張真,哪一張假,抑或都是真的,都是假的?

  一個強人,加一詞,一個很強的奸人。

  第八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一 白店流言

  依然不見蘇堂竹,而西日昌沒再帶我早朝,上午便又空閒下來。連著幾日,我靜心感受匿氣下的粗鄙琵琶曲樂,孫文姝和附近的影衛漸漸習以為常,前者不再塞耳色變,而後者不跑了。難聽和難受只要不超過底線,人都能忍受,時間久了,或許就不再會反感,再久些,興許聽不著還會想,至於能否欣賞,我無所謂。

  粗俗的一個例子,還是在西秦李雍府那會兒,聽下人們閒話聽來的。鄰街的王大媳婦以前嫌男人睡覺愛打呼嚕,呼嚕聲此起彼伏,吵得她總難入睡。等她男人死後,她再聽不到呼嚕聲,卻是日思夜想輾轉難眠。

  優雅有優雅的風度,粗鄙有粗鄙的特色。欣賞的眼光欣賞的人不同罷了。宿學舊儒或許能逛逛菜市場,但要他高彈野史韻事,不如砍了他的頭。一丁不識的人對他之乎者也,比葉少游的無名笛曲更管用,而要喚醒此人也極簡單,地上有錢是一種,某婦風騷是另一種。

  高山流水管鮑分金,狐朋狗友狼狽為奸,物以類分人以群居。對牛彈琴夏蟲語冰完全沒必要,知者為知,不知強求難人難己。

  我彈著彈著,忽然覺到原來我的樂音與西日昌異常貼近。妙曲俗樂,殺音怨調幾乎什麼都能彈,如果樂音也具備人性,那我的琵琶曲一樣戴著無數張面具。與西日昌一樣,那些醜陋的負面的,我們都很欣賞。

  我的心弦一亂,指下的琴弦一振,無風的房間起了風,案臺上的書卷翻頁,孫文姝的衣裳髮絲風中淩亂。這就是匿氣狀態釋放的氣勁?它來得意外,去得灑脫,猶如秋風徘徊一圈房舍,席捲之後,卻不帶走半件物什。不,它還是做了壞事,它走了後,我的面紗悄然而落。孫文姝眼眸一圓,跟著一黯,而後垂首。

  我重又戴上面紗,初次以自己真正的聲音道:「你知道什麼是帝皇的妃嬪嗎?」

  孫文姝身子一顫,低聲道:「不知。」

  「我知你飽讀詩書,想必也看過不少關於宮闈帝后的史記。」我自己的聲音並不比偽裝的男聲溫暖,「歷來宮廷的變數都莫測難料,九五之尊的寶座是生死之爭,妃嬪之爭其實也是生死之爭。以為自己美貌能令君王神魂顛倒地老天荒的,都是無知之輩。多少寵妃最後落個淒慘下場,就是這道理。翻翻史書,倒有不少不受寵的妃嬪最後卻幸運地成了皇后、太后,但照我說,能不做皇帝的女人就不要做。」

  孫文姝深深地躬身答謝:「多謝大人提點。」

  我暗自嘆息,我是在點醒她呢,還是在對自己說。拋開侍衛的身份不談,現在的我確實是被西日昌獨寵的女子。只是這份寵倖背後,隱藏著無數未知難測的兇險,夾雜著盤根錯節尋不到蛛絲馬跡的情愫,覓到的只有欲望,無底洞似的欲望。

  仿佛應了我對孫文姝的話,當日下午,西日昌帶我出了宮,而我也見著了蘇堂竹,不過第一眼沒認出來。

  一個黃面微須的中年陌生男子對我笑,我一怔,在宮內能當著西日昌面對我笑的男人還真沒見過。

  「這是蘇堂竹,認不出吧?」西日昌取來兩張薄薄的膚色面具,遞給我一張。

  「不是研製藥石嗎?」我接過,狐疑地望著二人。

  蘇堂竹嘴快,「這個是順帶制的……」

  西日昌截斷道:「這類面具雖然好,但不能多戴,戴長了,臉上會起疙瘩。」

  我沒問下去,估摸西日昌又使蘇堂竹弄什麼鳥霞丸、蛤蟆臭蟲丹去了。

  一番改頭換面後,三人二白一黃,二主一僕。白麵粉氣朝天的公子哥,以及同樣白麵,一副生人莫近模樣的公子爺。我對著銅鏡搖頭,「太女氣了!」

  蘇堂竹小聲道:「你們兩個拿錯了!」

  粉面哥兒露齒一笑,「沒錯。」

  再無言語,我們仨悄悄出了皇宮,一路暗藏的影衛、關卡的侍衛看清我們身上的腰牌後,並無阻攔。

  繁華的盛京大街上,西日昌道:「小竹,你還叫這個名。」

  我心一驚,但見蘇堂竹微微一顫。

  「我叫常大,你叫常二。」

  蘇堂竹立即回身道:「師兄你挑的面具年小,她的年長啊!」

  粉面哥兒秀眉一擰,聲色驟厲,「有問題嗎?」

  蘇堂竹苦著臉道:「沒有。」

  粉面哥兒立時舒眉遠目,換了副沉定陰柔,真不知是他戴面具,還是面具戴他。

  盛京也好,京都也罷,我都從未仔細看過。一樣稠廣人眾的一國都城,一般車水馬龍的大街寬道,白叟黃童語笑喧嘩。從人們身上我看到了初夏,盛京的初夏,北國都城的初夏,是熱情的,暖和卻不烤人。少有笙歌鼓樂,不見乞兒地痞,路人多意氣風發,偶爾幾個武夫挎刀沽酒,嗓門極大,店家卻一臉笑容。

  西日昌先帶我們去了家古玩鋪。典雅古樸的門面上只掛著一個回字幡,那幡黃底黑字,有些年份。我們三人入內後,鋪子掌櫃迎面而來,「三位里間請。」

  我看店裡雖無其他客人,但琳琅滿目的物件都擺在眼前,莫非掌櫃的巨眼,見我們衣質上乘、身具豪客之氣才一入就請?答案很快揭曉,里間小廳陳設簡潔,卻沒有一件古董,一把椅子一位老人站著。掌櫃躬身而退,帶了門。

  西日昌上坐,那人跪下叩拜,「臣白公垂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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