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三二


  老者未及再言,七重溪深處一聲簫音悠然響起。音通心意,吹簫者顯然帶著幾分歡喜幾分惆悵,似訴似怨纏繞風中,高翔低徊,音曲極為動人。

  葉少遊側耳傾聽,幾次拿起笛子又放下。簫聲越往後越憂愁,仿佛哀唱紅顏老去,江水東逝,直至簫曲終了,最後一音長顫入風,久久徘徊七重溪上空不肯散去。

  葉少遊喟歎一聲,手中的笛子已到了腰後。

  「葉公子今次不與邱芬姑娘合奏,真叫老朽遺憾!」老者感慨,葉少游施禮道,「見過洪大師!」

  我心暗驚,能被稱為洪大師的樂師,當世只有一位:琴箏雙絕的洪信。

  「爺爺,他是何人?」一旁女子再次發問。

  洪信責她道:「璋兒你真是被你娘寵壞了,竟對南越葉疊公子如此無禮!」

  「葉疊公子……」不說洪璋色變,連我也大吃一驚。洪信再出名,今日不過初見,而伴隨我從南屏走到這裡的同伴,竟是樂界近年風傳最多的葉疊,難怪他對樂音獨有見解,難怪他的童子都能隨口禪語,原來他就是葉疊。

  我在傾城苑的時候就聽聞,南越葉疊笛音無雙,他在林中吹笛能引來百鳥圍繞。這傳聞很玄乎,是否屬實不得而知,但葉少游以笛曲暢響籌邊樓,我卻親耳所聞。

  「浮名耳,不怪洪姑娘!」下一句葉少遊卻是對我道,「我名葉疊,字少遊。」

  洪璋俏面漲紅,她的兄長也好不到哪兒去。擂臺門葉少遊一忍,七重溪二忍,要知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南越笛仙,居然連吃洪璋二辱。此刻即便葉少遊不計前嫌,洪氏兄妹也沒臉面繼續杵在他面前。

  洪璋勉強道一聲:「多有得罪!」說完竟飛似的奔出了七重溪。她的兄長跟著賠罪一聲,追她去了。

  葉少游依然恬淡從容,洪信自然清楚自家孫女的脾性,轉話題問及我:「恕老朽眼拙,隨葉公子同行的這位姑娘應是來自西秦西疆吧?」

  我對洪信施禮,恭敬道:「洪大師說得不錯,我正來自西秦黎族。」

  洪信歎道:「姑娘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小小年紀背井離鄉。」

  我點頭沉默。在場三人均是聰穎之輩,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當年黎族慘案雖被西秦上層極力壓掩,但死那麼多人如何能掩瞞得過去?黎族一脈兩支,一支全滅,另一支也好不到哪裡去,案發後不少黎人莫名其妙死去,倖存的族人多遠走他鄉。

  葉少遊先前聽我道過姓氏,只猜測我乃西秦黎族,這時得我親口印證,他的目光便多了份憐惜。我雖反感,卻也明白這是葉疊公子的善意。

  一女捧簫在眾樂師的群星拱月中婀娜而來,她精雅的面容和矜持的氣質令我想到大杲皇宮的邱妃,而此女也同樣姓邱。

  邱芬優雅一禮,葉少遊連忙回禮,我則與洪信一般微微點首算作回禮。我既不認識她,又不打算與她結識,示意一下充數便是。

  「葉疊公子既然來了,也不上前吹奏一曲,真叫邱芬失望。」邱芬開口,語音如人,帶著幾分淡雅。她身後的幾人原本眼光爍爍地在我和葉少遊身上轉悠,聽她道出葉疊二字,又改了神色。眾人紛紛施禮,葉少遊一應回了。

  「邱姑娘一年未見,音藝又上一層,令葉疊欽佩。」

  邱芬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嘴上卻道:「仿佛就在昨日,與公子合奏一曲。公子在樂音上的造詣令邱芬收益良多。不曾想今年公子姍姍來遲,碧海潮瀾也收了起來。」

  洪信一旁附聲道:「是啊,老朽等了多日,只為葉疊公子再奏天籟。原以為葉公子不願打擾邱姑娘清音,經邱姑娘這麼一提,這才知道葉公子收起碧海潮瀾的用意。可惜啊,今年聽不到南越的笛仙之音!」我這才知曉原來葉少遊的笛子名曰碧海潮瀾。

  葉少遊歉意道:「今次重上七重溪,一路聆聽無數妙樂佳音,葉某恍然頓悟,山澗鶯語市井喧鬧甚至綠林劍嘯無一不是樂音,葉某還欠缺很多。」

  眾人陷入思索,邱芬忽然對我道:「這位姑娘神定氣怡,想必對葉疊公子所悟的樂音自有心得,不知姑娘能否為邱芬解惑?」

  我道:「人總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樂音之藝同文何必問武?暢彈自己喜歡的便是。」

  邱芬眸色一亮,再次細細打量我幾眼後,默然捧簫別過葉少遊,往七重溪外去了。幾人隨她離去,餘人又求葉少遊笛音,終不得訕然而去。

  洪信再看我眼光也有不同,他引我與葉少遊往七重溪裡走,說著話兒,行至一彎灘水,于山石突峭上,忽見一緋衣男子,膝放古琴對我們粲然一笑。

  只看他的手,修長有力的十指,修剪整齊的指甲,我便知他琴藝卓越,而除此之外,這緋衣男子身上還散發出驚人的氣勁,琴弦未響,七重溪的風聲已因他而改。

  我情不自禁得停下腳步,這人的修為只怕在我之上,洪信與葉少遊也神色凝重地駐足觀望。

  「雙絕琴箏、南越笛仙,且聽我一曲。」緋衣男子右手二指一挑,古琴蕩起一聲清嘯。

  洪信驟然變色,連素來恬靜的葉少遊也驚了神色,只因這男子起手就是絕音。絕品古琴的震盪絕音,起音就充滿天上地下唯此一琴的孤高。男子單手拂琴,音曲跌宕而出,彈的竟是一曲破陣子,這是難度極高的琴曲。

  高音迭宕穿雲裂石,鏗鏘之音令我生敬,而男子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則被我忽視。曲若其人,能將樂音演繹到如斯境地,自有他驕狂的資格。

  男子俊眉微挑,清吟一聲:「說是西秦臨川匯音,多年來盡是南越樂師大放奇彩。雙絕琴箏、南越笛仙都出自南越,甚至大杲邱氏也來湊熱鬧,莫非欺我西秦無人?」

  洪信眉頭已擰緊,葉少遊倒恢復了平靜。緋衣男子一陣掃彈,另一手也跟上滾音,琴聲更加開闊,如滾滾海濤奔湧而至,又似千軍萬馬嘶聲殺來。繁複多變的彈奏手法,激蕩氣勁的穿魂之音,遠處旁觀的幾人忽覺氣息不暢,身弱的已刷白了臉。

  我歎為觀止,能將氣勁運用到樂音的人,世上並非只我一個,但他缺乏天一訣那深玄精妙的心法,無法真正融合氣勁奏響殺人魔音。他做到的僅是利用氣勁震盪琴弦,這只能放出自身氣勁微乎其微的一縷,不過,確也足夠他傲視群雄。樂師之中,又有幾人身具修為?即便南越笛仙也不過固氣期的修為。

  琴聲肆虐,尖嘯不絕於耳,男子面上卻是笑意濃濃,仿佛場面被攪得越亂他就越高興。

  「我們走吧!」葉少遊的低聲沒有被琴音淹沒,「這已非樂音,留下聽也是汙耳。」我心戚戚,這人的琴音和我的樂音又有何不同?一樣汙耳,並非真正的樂音。

  洪信轉身看見一熟人暈厥于地,連忙飛身過去一把攙扶起來,這位雙絕琴箏的洪大師顯然修為高深。

  緋衣男子長笑一聲,「這就走了嗎?南越的笛仙也不過如此!」琴音稍緩後又開始新一輪嘹亮張狂。葉少遊面色一滯,卻還是轉身離去,能接連忍下洪璋兩辱的他豈會輕易被激中?我隨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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