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妃子血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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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丸是我業師臨終前給我的,那個九花六蟲丹也是。」他歎了口氣道,「你別怨我……」頓了頓,又道,「我不想殺他。」 我充滿惡毒地想,這是謊言。歷來那至尊之座下湮滅的全是人倫,殺父弑兄的不計其數。沒有一個帝王會心慈手軟,所謂的心慈手軟就是斬草除根一網打盡後,假惺惺的幾滴眼淚。 「母后駕鶴仙遊前,我和皇兄就跪在這床前。」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冰涼,「我們握著手,同時發下毒誓,這一生都不會殘害對方。」 我稍稍動容,但轉念又思,真信了誓言就死定了,他們二人誰信誰死。 「但是母后知道,我們二人誰都做不到。母后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了!母后知道我不敢上未央閣的真正原因,我是怕我忍不住親手把皇兄推下去。」他緊握我的手,緩緩道,「可是我好不容易忍住了,忍了這麼多年,但皇兄卻沒有忍住。」 「董舒海是我母后的外戚,若非他及時派軍趕到唐洲,我連大杲的地界都踏不上。刀疤劉不過是個送死的,第三撥人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西日昌慢慢鬆開我的手,翻身纏上我的腰,幾乎貼著我的臉道,「我一直想娶他的女兒為妃,但他始終不鬆口,今年初的時候,我表妹嫁給了一個文士。」 我一點點將身子下移,移到頭挨著他的下巴,這才轉去抱住他。我們的體溫無法溫暖對方冰冷的心,只能充樣欺騙自己。 「現在董舒海正在趕往盛京,但只要我不殺皇兄,他就不會偏袒我們中的任何一人。」他忽然輕輕一笑,話鋒轉了,「你說我是騙子,一直要我教你,現在我就教你。騙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騙進去了,連自己都信以為真。」 我認為他在掩飾,掩飾這一刻的脆弱而欲蓋彌彰。什麼忍耐忍了很多年,其實他從小就想殺自己的親哥哥。想到此我就覺得懷抱一條毒蛇,幼時的心腸就那麼狠了,現在還會顧念最後一絲手足親情嗎?若非董舒海手握軍權本身修為又高深莫測,董舒海就早掛了。是西日明給了親弟弟一個機會,讓他有理由變天。 「騙子的話不要信,騙子自己也不信……」西日昌喃喃。 這句話我信。 住了月照宮一旬,每日都單調重複著同樣的事,晨起送西日昌上朝,上午禪坐,下午修煉手速,偶爾拔劍,晚間休息,夜深後先行睡臥,半夜會有一隻手搭上我的腰。 西日昌忙碌得似乎已經遺忘了我的琵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皇宮內的權力轉換逐漸上了軌道。陳雋鐘不再親自跑月照宮為我送飯,換了那日引我往清華池的小太監,他憨笑著說了他的名字:「賤名,小疙瘩。」答喜忍笑。答喜比較爽直,她自認修為遠不及我,與我喂招是浪費我時間,所以她只負責在我練劍的時候暫捧一會兒「逆龍斬」。 這一日午後,我正在後殿院中修煉手速,小疙瘩跑來道:錢妃求見。 錢妃帶了兩個丫鬟,親手提著一隻尺高的方形錦盒,微微氣喘地來到我面前。我命看座,納蘭玥為她搬來一張高腳圓凳,她卻推諉不坐,柔聲道:「司劍大人都站著,豈有我獨坐的理?」 我對她缺乏好感,懶得客套,「夫人所為何來?」 她凝望我而問:「莫非司劍還恨著我?司劍想必也知,爺的安排無人能違。芷韻是我的陪嫁丫鬟,還望大人留她一條活路。」 我輕哼一聲,她卻遞上了那錦盒。打開後,赫然是一雙慘白的女手。 納蘭玥受驚失聲,答喜牢牢地把住了她雙肩,她這才站住了。 我面上無驚無喜,心中卻更惡錢妃。留條活路?砍了一雙手倒不如殺了乾淨,一個被主子拋棄的殘廢女子下場,是很快死於孤苦潦倒的痛苦中,這還不是一死? 「還有何事?」我冷冷地問。 錢妃沒有料到我不為所動,放下盒子後,她銀牙一咬,幽幽道:「司劍大人,你可知我是真心想喚你一聲小八。自那日爺帶你回府後,我一眼就看出來了,爺待你是不同的。爺雖沒給你名分,卻獨寵於你。就算爺在忙大事,可連續兩個多月只寵倖你一人,這在以前從來沒有過。」 我平靜地聆聽。難道還要我感恩戴德?感謝他的獨寵?這就是大部分女子秉承傳統的悲哀,出嫁隨夫,得到夫婿的寵愛就是她們唯一的生活支撐。 「司劍大人,你武藝高強青春年少,我這明日黃花沒什麼能與你爭,我只想說一事。」錢妃打住不語,眾人見相紛紛離場。他們走後,錢妃忽然對我下跪。她跪在冰冷的冬日磚地上,執著地道,「爺即將改朝換代,以爺的手段,那些一直頑固的保皇派不會落好下場。我請求司劍大人,來日手持『逆龍斬』殺我錢氏滿門的時候,請大人留我幼弟一條性命,我當安排他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我一怔,我手中的「逆龍斬」確實可先斬後奏,上殺王公貴戚下斬貪官污吏,可錢妃為什麼會認為西日昌會下令滅她宗族?我畢竟對大杲那些權貴知之甚少,錢妃見我疑惑,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錢蕙兮早已背叛家門,為家門不恥。為了爺,我已然豁出一切,早就失了退路。」 她低低地敘述,當年錢氏曾在西日明的默許下,給西日昌製造過不少麻煩,西日昌則引誘年少的族長千金,錢氏迫於風化輿論,只能將女嫁於西日昌。 以西日昌的手段,不難想像當年的錢妃癡醉到難以自拔,最終背叛家族,成為了西日昌手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夕陽的橙紅色暖光穿過濃厚的雲層,穿越月照宮的殿宇,背射到錢妃身上。她隱在背陽後的嬌媚臉龐寫滿幽怨和無奈,這神情抵消了我對她的厭惡。 「還請大人垂憐……」都跪了老半日了。 小疙瘩的腳步聲匆匆響起,「大人大人,攝政王殿下召您往未央閣!」 我從錢妃身旁走過。 「大人……」錢妃微弱地喊了一聲,在我即將邁出院門前,她鼓起勇氣道,「那九花六蟲丹有一年的效用,大人若想抱子,來年莫服!」 我頓了頓身形,七妃只出二子一女,九花六蟲丹!原來是這樣!他不要自己的孩子,確切地說,他不要他看不上的女人為他生育。如此推斷,我也不過是他一時的玩物……這樣也好,我也不想為他生兒育女。 「大人……」 我終究對錢妃的乞求未置一言。她的聲音很快融失於夕陽的橙光裡,而她的抉擇早已註定了她的命運。 再次拾階而上未央閣,幾聲琴音突兀,卻是清脆之極的宮商之音。 未央閣內,霞光輝映之下,西日昌抱著一把古色古香的琵琶,笑意吟吟地目視著我走來。亭閣的黃玉桌上,暖片升起一縷輕煙,一隻寬長的優美琴盒,一壺炭爐溫著的禦酒,兩盞小巧精緻的酒盅。 我行禮後,他示意我坐下。 「忙了數日,今兒終於得空把琵琶拿與你。」 「多謝王爺記掛。」我接過琵琶,正欲試音,他卻打開了桌上的琴盒。 「這裡還有一把,你都收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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