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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北軍已退,陽關城得保,那些流離逃亡的陽關百姓,陸陸續續牽兒攜女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園,這個遭受了戰火洗禮的城池頓時有了煙火人氣,散發出一種頑強的生機。

  或許,北疆的百姓早就習慣了這樣連年征戰的日子,不過半月的光景,陽關城就重新熱鬧了起來,恢復了盎然生機。

  東街的早市和夜市也重新開市,晚間,還有百姓燃放煙火,映得北地天空亮如白晝,極是熱鬧。

  朝廷大軍即將返回京城,陽關百姓特地在城東的湘水河畔舉行了一場盛大的民間節目,為朝廷大軍進行。

  這一日,天剛入黑,虎嘯營的幾個校尉便陸續過來,邀了花著雨一道去陽關城湊熱鬧。

  花著雨原本沒什麼心情去湊熱鬧,但架不住幾位校尉的輪番遊說,最後被強行擁簇著騎馬到了即關城。

  這一日是十月十五,天空格外晴朗,一輪皓月當空,散發著明亮清輝,寒星都在皓月的光芒下隱遁了。

  幾個人從東街夜市走過,所到之處,百姓都紛份讓路,對他們這些保家衛國的兵士報以敬重的目光。夜市上多是賣小玩意的,幾個人走走停停,不一會兒便到了湘水河畔。河邊,已經被百姓佈置的花團錦簇,流先溢彩。岸邊光禿禿的大樹上,掛滿了百姓自己製作的花燈,形狀各異,各個不同。

  北地冬日的風有些冷,但是,這點冷對於北疆的百姓並不算什麼,他們穿著棉衣,傾城而出,在河邊忙碌著。搭起了一處高臺,披紅掛彩,看上去霎是熱鬧。

  台下擺了百來張桌椅和條凳,這些都是百姓從各家各戶湊來的,長短高低不太一樣。一切都顯得有些寒酸,但是百姓們的熱情高漲,節目演的極是精彩。

  他們到得有些早,自有人引了他們到前排長凳落座,花著雨這個寶統領如今在北疆早已不是無名之輩,誰都知晚她深入敵後,立了大功,作戰又極其英勇,都對花著雨極其仰慕。這些人又不知花著雨是太監,見她生的俊美不凡,一些姑娘們不斷跑過來向花著雨獻著殷勤。

  花著雨笑吟吟地坐在那裡,對這些似乎視而不見。當初,他在梁州,對這些事情早已經習以為常。

  身側一個姓劉的校尉小聲問道:「寶統領,不如就別跟著相爺回京城了,留在北疆如何?這裡的姑娘們可都是極熱情的!」

  花著雨挑了挑眉,笑道:「劉校尉莫非看上了哪位姑娘,如若真這樣,那你便留在此地,成就家業也不錯!」

  劉校尉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倒是看上了,不過人家姑娘看的可是你!」

  「看我有什麼用,你告訴她,我是純不娶妻的!」花著雨淡淡說道。

  劉校尉神色一暗,猛然想起了花著雨本是太監,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話來安慰花著雨。

  花著雨卻沒料到人家想到了此事,詫異地望了一眼他。

  「左相大人來了,左相大人來了!」就在這時,有百姓高呼道。

  劉校尉正在尷尬不知所措,立刻一拉花著雨的手,跳起來說道:「相爺來了!」

  花著雨隨著他從凳子上起身,目光穿過眼前湧動的人潮,看到前方河岸邊,十餘人緩步而來。

  當先一人正是姬鳳離,今夜,他著一身玄色雲紋織錦官服,深沉低調的玄色也難掩他卓絕無雙的高貴溫雅,他長身玉立,氣度雍容,漫步之婆,從容優雅。

  他唇角眼梢掛著溫文的笑意,在河畔光線各異的花燈映照下,顯得愈發俊薑無儔,風華無雙。

  這一夜,陽關城無數一睹「左相大人」風采的年輕船娘們,于這一夜後,再不能安然入眠,度過了無數個相思之夜。

  姬鳳離身後尾隨著王煜、藍冰、銅手、唐玉、南宮絕等一眾將領。緊挨在他身側的,卻是一位女子——錦色。

  自從那一日在帳篷中互訴衷腸後,花著雨再沒有見過錦色,自然是因為姬鳳離不允許她去見他的未婚夫人。而今夜再次相見,她忽然發現,錦色原來也很美。

  或許,錦色的容貌在帝都那些鶯鶯燕燕中不算出眾,但是在這北疆的風雪下,她忽然發觀錦色也有一種別樣的美,身材高挑婀娜,容貌清爽俏麗,如同生長在懸崖上的一株寒梅。

  今夜,錦色穿了一襲雪白色狐襲,纖細的狐毛圍在她脖間,為她平添了一股婉轉的氣質。

  花著雨看到錦色伴著姬鳳離前來,便知晚她傷勢已好,心中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一行人越行越近,人群中「相爺」,「左相大人」的呼聲四起,聲音中包含著濃濃的崇敬和仰慕之意。

  左相姬鳳離,在北疆人心目中,無疑已經成了護國的良相。

  姬鳳離微笑頷首,顧盼間俊目瀲灩生輝。

  花著雨不待姬鳳離走近,便自行坐在了凳子上。

  不一會兒,姬鳳離一行人被府尹領著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花著雨恰好坐在錦色身後,錦色身側便是姬鳳離。從花著雨這個位置恰好能看到兩人的背影。

  錦色發現了身後是花著雨,悄然回首望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花著雨也勾唇回了她一個笑容。

  就在此時,一陣鑼鼓聲傳來,前面高臺上的花燈次第熄滅,只餘下一塊白色幕布被映照的一片明亮。

  看樣子是要演一齣皮影戲了,果然不出所料。

  就見得鑼鼓銼鏘聲中,一撥小人策馬領兵奔了出來,翻山越嶺,策馬前奔,後來便和另外一撥小人劈裡啪啦戰在一起,不一會兒便將那些另一撥戰敗,凱旋而歸。

  這齣戲,卻是說的花著雨深入敵後那出戲。

  花著雨坐在凳子上,心卻不在戲上,空中一輪皓月,將濛濛月華籠在身上,清幽而渺然。花著雨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融在這月色之中,揉合著淡淡的奇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傷感。

  皮影戲後,便是一些姑娘們編排的戲曲,還有一些民間的舞。雲袖曼舞,絲竹嫋嫋,眾人面前的桌子上,擺上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和水酒。

  兵士們拍開酒罈的封泥,將酒水傾倒在海碗中,大口喝了起來。不知不覺中,花著雨便也飲下了幾碗,隱約感覺自己有了幾分醉意。抬首望月,暗月那樣皎潔,那祥明亮,月圓人團圓,而她這一生,註定是無法和親人團圓了。

  突然間便覺得心痛如割,痛苦就像洪水,似乎轉瞬便要將她淹沒。在這個人人歡騰的日子裡,唯有她永遠是寂寞的。

  高臺上,百姓們堆備的節目已經演完,一些兵士們自行上去獻歌獻藝,歌聲鑼聲霎時喧鬧。忽然就聽得有人高呼道:「誰會群銅琵琶!」

  「我來!」花著雨舉起手中酒碗,仰首飲下最後一碗酒,刺鼻的辛辣直沖上眼睛,一雙清澈美目瞬間染上一層水霧。

  她從凳子上站直了身軀,整個人沐浴在水銀一般的皎潔月光裡,清麗絕豔的面上散發著一種罕見的豪氣。

  一翻手,手中的酒碗扔在了地面上,揮得粉碎。她一個翻身躍向高臺,伸手從一個人手中接過銅琵琶。坐在凳子上。身上衣襟沾染了些許酒漬,額前散下幾縷亂髮,她卻是不管,只管坐在凳子上調了調弦,一副狂放頹敗的樣子。

  「誰來擊鼓相和?」花著雨眯眼問道,清畔中一片水波瀲灩。

  底下兵士和百姓一片寂靜,唐玉忽高喝道:「我來!」言罷,快步躍上高臺,拿起鼓槌,站立大鼓前。

  「聽說相爺的笛子吹奏的不錯,不知可否讓我等也飽飽耳福!」一個兵士酒喝得也有些高了,朗聲喊道。

  他的喊聲,引起了百姓和兵士們此起彼伏的邀請聲。

  姬鳳離坐在凳子上紋絲不動,過了好久,他才緩緩站起身來,修薄的唇角掛著一絲慣常的優雅笑意,水墨黑瞳中,卻是冷凝一片。

  他負手走上高臺,在花著雨身側不遠處凝立,手中執著一管玉笛。

  「相爺,奏哪首曲子?」唐玉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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