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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姬鳳離靠在帳門前的柱子上,白衣廣袖迎風獵獵招展,容顏蒼白冰冷,墨瞳依然渾邃而沉靜,只是,眼底深處,卻無聲無息摻雜著穿心刺骨的疼痛。他的目光,一直膠著在花著雨身上,直到她走的再也看不見,他才慢慢闔上了眼眸,濃濃的眼睫,遮住了那一抹令人不忍去看的痛色。

  藍冰和唐玉趴在地上,著了魔一般凝視著花著雨的背影,直到她一直走遠了,他們才回過神來。

  藍冰捂著受傷的胸口,忽然瞪大了眼,問道:「唐玉,相爺的媚藥難道是元寶解開的?」

  唐玉搖搖頭,凝眉:「不是,你以為我傻啊,配那樣的藥,這藥只有女人能解?」

  「可是,元寶笑什麼?」藍冰愣然問道,「我怎麼聽著他的笑聲,很嚇人。」

  「那是悲涼的笑,我想,元寶可能對相爺也有情意,看到我們找來的女人,說不定以為是相爺找來的妓子,所以傷心了!」唐玉低聲說道。

  「你說的有道理,很有道理。這下更完了,相爺真完了,原來我以為,只是相爺一頭熱,沒想到,這個元寶也對相爺有睥睨之心!」藍冰幽怨地說道,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

  唐玉神色肅穆極其疑惑地說道:「可是,到底是誰給相爺解的媚藥?相爺方才以為是我們找來的女人,可是,這軍營裡怎麼會有女人呢?」

  「就是啊,軍營裡可是沒有女人的!」藍冰也凝眉百思不得其解。

  「誰說軍營裡沒有女人,眼下就有一個!」一道粗重的聲音傳了過來。

  倆人抬首,看到銅手踏著夜色,風塵僕僕地走了過來。銅手這幾日不在軍營裡,率領人馬去接在西江月的進糧隊伍了。

  「銅手,你回來了?糧草順利接應到了?」唐玉問道。

  「接應到了,我說,你們兩個,在這裡趴著幹什麼,深更半夜的,難道趴在地上數螞蟻?」銅手不解地皺眉問道。

  「你才數螞蟻呢,銅手,你看我們像是自願趴在這裡嗎,我們起不來了,受了嚴重的傷,侍衛們都被遣走了,你去叫幾個人,用擔架將我們抬回去。」藍冰道,「相爺下手還真狠,我想我得歇半個月了。」

  「你們是不是辦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既然是被相爺罰的,我可不管!」銅手沉聲說道,氣的藍冰七竅生煙。

  「什麼不可饒恕,我們都是為了相爺好。」藍冰嘟囔著說道。

  「銅手,你方才說軍中有女人,是誰?」唐玉從地面上慢慢地爬起來,捂著前胸,慢慢地問道。

  「你們兩個不知道嗎,我今天去接應西江月的送糧隊伍,沒想到是四姑娘親自柙送來的。我接應到她後,她便先行騎馬到軍營了,我都到了,她肯定早到了。你們兩個不知道,難道你們今夜不在軍營中?」銅手疑惑地問道。

  「她,她來了?」藍冰再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猛然從地面上爬了起來,一把抓住銅手的衣袖,問道,「她真的來了嗎?」

  「我騙你這個作甚?千真萬確早就來了,你們不知道,莫非今夜不在軍營中,還是她沒有到,出了意外?」銅手疑惑地說道。

  「快去派個兵士打聽一下。」藍冰焦急地說道。

  銅手轉身去了,不一會兒大步流星地轉了回來:「我派兵士去了,說是早到了,但是沒來打擾相爺,被南宮絕安置了一個帳篷,早就歇下了。」

  「真的來了,這麼說,這麼說,嗷……」藍冰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末了,嗷的一聲,眼睛一翻,仰面倒在地一上,昏了過去。

  「他怎麼了?至於高興成這樣嗎?」銅手彎下身,將藍冰從地面上撈了起來,放到兵士抬過來的擔架上,轉首朝唐玉說道:「走吧,我送你們回去,找軍醫給你們診怡診治。」

  「不用了!」唐玉好似石頭人一般一動不動,雙目無神,良久緩緩說道,「可能還會受傷,等一會兒在一起治吧!銅手,我去相爺的帳篷中一趟,你在這裡別走,一會兒記得來抬我。」

  唐玉鼓了好大的勇氣,才再一次踏足到監軍帳中。

  姬鳳離並沒有睡,他坐在桌案一側,垂首觀看著桌案上那盤殘局。修長的手指,緩緩摸過那一枚枚的棋子。

  帳內微黃的燭火,映得他慘白的面容半明半睹。他坐在那裡,臉上沒有悲喜,眉眼間,是侵入骨髓的冷漠與無動於衷。

  「相爺,」唐玉捂著胸口,邁著遲疑的腳步,緩步走到了他面前。

  「走,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姬鳳離頭也不抬,眯眼冷冷說道,他伸指拈了一粒黑子,放在手心中。昏暗的燭火下,白皙的手掌中,那粒黑子黑得驚心動魂,閃著幽冷的光澤。

  「客四來了!銅手說,她早就來了。方才我派人去查探,聽說,南宮絕為她安置了一個帳篷,她早已經睡下了。」唐玉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姬鳳離猛然抬首,墨黑的眸中,閃耀著冷寒至極的幽光,他定定地看著唐玉,靜靜問道:「你說什麼?」

  「阿容來了!」唐玉定定說道。

  「什麼時候來的?」姬鳳離的手抖了抖,眯眼問道。

  「入夜就來了,觀在早歇下來。」唐玉低聲說道。

  咚……

  輕微的一聲響動,姬鳳離手中的黑子跌落在地上。

  他怔了良久,忽然跌坐在氈毯上,身後的桌案被他撞翻,桌面上酒壺掉落在地上,鮮紅的酒液頓時傾灑了一地。

  這紅色,讓姬鳳離想起方才那一瞬。

  他點亮了燭火,乍然瞧見了錦被上的血,那麼多,那麼紅,那麼刺目。他從來不知道,女子的初夜,會流這麼多的血。

  那血,讓他產生了深深的愧疚,縱然對方,只是青樓裡的清倌,縱然他們只是一場肉體的交易,縱然他對青樓女子原本是懷著鄙夷之心的,可是,他還是很愧疚。

  可是,未了,更受打擊的是,她根本不是什麼青樓女子,她原來是……

  「相爺……」唐玉擔心地叫道。

  「走,不然,我怕我會殺人!」姬鳳離的聲音冷冷地傳了過來,帶著暴風驟雨爆發前的壓抑。

  唐玉沒有動身,而是跪倒在地面上:「屬下甘願受罰!」

  姬鳳離驀然抬首,黑眸中燃燒著獵獵怒火,袍袖猛然一揮,白光閃過,啪地一聲,唐玉的臉上多了一道紅印。

  「來人!」姬鳳離嘶聲喊道,「把他帶下去!」

  銅手早按耐不住地奔了進來,一把將跪在地面上的唐玉扯了起來,拽了出去。

  花著雨病了。

  清晨,當她醒過來,試圖要從床榻上爬起來時,竟然手臂一軟,渾身無力地跌倒在床榻上。額頭火燙,好似被火燒著了一般。

  自有記憶以來,花著雨最多的是受傷,但很少病。就是有個小病,也不妨礙她練武,帶兵。

  但是,這一次的病,來勢很猛,一下子就將她打倒了。

  胸臆間,一陣陣抽痛,喉嚨裡,更是有一股腥甜遏制不住地湧了上來,一口鮮血毫無預防地噴了出來,觸目驚心地濺落在衣衫上。

  她喘著粗氣,呆呆地看著那抹嫣紅絕豔,突然間心如刀刮,痛苦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地將她淹沒。淚水再也壓抑不住,爭先恐後從她眼眶裡奔湧而出,滾滾而落。

  「爹,我已經撐不住了!」她趴在床榻上,任淚水磅礴而出,止也止不住。

  帳篷外有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敲門聲:「寶統領,起來了沒有,該吃早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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