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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很快,最前面的那匹馬距離花著雨的馬兒只有一個馬身了,馬上騎士伏著身體,玄色披風在身後飄揚著,與馬匹配合成漂亮的流線。一雙紫眸在暗夜裡閃耀著危險的光芒,帶著山雨欲來的隱怒。

  是蕭胤,北朝的太子親自追來了,倒是很看得起她這個小小的琴妓啊!

  有幾匹馬向著平老大包抄而去,另外兩匹追風駒朝著她包抄了過來,花著雨用眼睛的餘光看清,這兩個人,是蕭胤帳下的親衛,輕雲和蔽月。聽回雪說起過,這兩個人一個獵殺過黑熊,一個射死過猛虎,都是北朝的勇士。

  前方密林中接應的孤兒軍聽到動靜,馳馬奔了過來。只是,蕭胤已經追上來了,他們能安全脫身嗎?

  便在此時,身側輕雲的一隻巨手忽然向她肩頭抓了過來。電光石火間,花著雨猛然將身子往一側倒去,手依舊緊緊抓著韁繩,一用力,胯下馬兒一個低頭向左疾轉,人和馬幾乎貼著地面,再次飛出。因為力道過猛,長髮在身後甩開一道漂亮的弧線,像草原上野狐的大尾巴,魅惑而美麗。

  她躲得如此漂亮,騎術如此之精,竟將蕭胤的親衛輕雲躲了過去,讓北朝的兵士不得不刮目相看。

  蔽月瞧見她躲了過去,眸中閃過一絲驚異,他迅速從一側疾沖而上,眼看著就要橫在花著雨的馬前面,將她的去路堵住。

  花著雨雙眸微微一眯,忽然伸指放在口中一吹,發出了箭矢尖銳的鳴叫聲,蔽月本能地勒馬一閃。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花著雨已經如一陣疾馳的風從他面前滑了過來。

  距離再次拉遠。

  花著雨再次拍馬,眼看著就要迎上前來接應的隊伍了,忽然,胯下的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接著又痛苦地前傾,跌落在衰草之中。同時,花著雨的肩背上一痛,一支金翎箭釘在了右肩上。

  跌落在塵埃中那一瞬,她瞧見身後的大黑馬上,蕭胤還保持著搭箭開弓的姿勢,鑲了金邊的大氅在夜風中如旗幟一般飄揚。

  §第十八章 拍案而起

  密林中的孤兒軍已經馳馬迎了過來,和蕭胤追來的兵馬戰在一起。平老大躲過幾個包抄他的騎兵,飛身從馬上撲了過來,抱起摔倒在地上的花著雨,翻身上馬。

  蕭胤依舊端坐在馬上,並沒有去追,俊美的臉好似冰霜覆蓋。他只是輕輕一揚手,花著雨肩頭瞬間一陣刺痛。

  她顰眉去看,頓時大驚失色。

  金翎箭的箭尾上,連著一支細白的絲,在月色下閃耀著幽幽光澤,而絲的另一端便纏在蕭胤的手指上。

  倒鉤箭!

  蕭胤射在她肩頭上的,竟是一支倒鉤箭。

  以前,她曾聽說北朝有一種倒鉤箭,箭尖處有倒鉤,射中後,不能直接拔,只能用刀劍從血肉之中將這種箭挖出來。而這種箭還有一個致命之處,那便是箭尾連著韌絲,韌絲的另一端就在射箭者手中。這種絲很是堅韌,一般的刀劍割不斷,所以中了倒鉤箭,連逃跑都不能。

  「這是倒鉤箭,今夜我逃不走了,你趕快帶著孤兒軍離開,再晚就無法脫身了。」花著雨急急說道。

  「不行,我得了將軍的令,便是戰死,也要把姑娘帶走。」平老大沉聲道,伸劍便砍向那根韌絲,花著雨肩頭頓時一痛,而再看韌絲,卻依舊繃得直直的,一點也沒有斷。

  「今夜就算是你戰死,也救不走我,你們趕快走!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花著雨冷聲說道,清柔的聲音中夾著令人難以抗拒的氣勢,令人情不自禁去聽從她的命令。

  平老大只覺得此人說話的語氣讓他莫名地想起一個人,心猛然縮了一下,空落落地疼痛。

  花著雨翻身從馬上躍了下去,從頭上拔下銀釵,狠狠地插在戰馬的後臀上,戰馬長嘶一聲,帶著平老大向夜色之中疾奔而去。

  她這才回身,遙望著端坐在黑馬上的王者。而蕭胤,神色冷漠地望著她,並不說話,紫水晶一般的雙眸在月色下閃耀著令人心驚膽戰的淩厲和憤怒。

  鐵騎一擁而上,圍成了一個圓圈,將花著雨團團包圍住。

  他抬手,將手中的絲在手腕上纏繞,就好像繡花的女子將絲線在手腕上纏繞一般,動作很慢,很舒緩。

  一圈又一圈。

  每纏繞一下,花著雨肩頭就猶如被撕扯一般疼痛。每纏繞一下,她就被迫向蕭胤走近一步。

  距離越來越近,蕭胤卻忽然停止了纏繞,紫眸微眯,眸中閃過一絲陰晦。

  花著雨暗叫不好,就見蕭胤輕輕呼哨一聲,大黑馬便「得得得」地奔了起來。花著雨被韌絲牽扯著,不得不跟著黑馬奔跑起來。

  她拼命地跑著,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慢下來,一旦她倒下,勾著血肉的箭頭,不知會不會被生生拽出來,那時候,她的肩頭,甚至整個左臂有可能會廢掉。

  月色忽明忽暗,就如同馬上那人陰晴不定的臉色和難以臆測的心思。

  好在,馬跑的並不算快,蕭胤,他還並不想讓她死。但也不慢,是她奔跑的極限。還有肩頭上,那不時被撕扯的疼痛,這簡直是一種令人難以承受的酷刑。

  當馬跑到蕭胤的王帳時,花著雨已經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汗水,從額上滴落,流過臉頰,融化了胭脂。

  蕭胤從馬上翻身躍了下來,大步向帳內走去,被韌絲拉扯著的花著雨,只得邁著疲累的步子,走向蕭胤的王帳。

  溫暖如春的王帳因為兩個人的進入,平添了一股沉沉的壓抑。

  「說吧,你是誰?」他背對著花著雨,冷冷問道。

  「我是誰?有那麼重要嗎?」花著雨淡淡開口,聲音清澈,語氣冷冷,與之前在他面前那嬌柔而帶著一絲綿軟的聲音截然不同。

  蕭胤有些驚詫地回首,看到了站在帳內的他的琴妓。

  還是那個女子,但是他卻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沒有了曾經作為軍妓和琴妓的恭順和溫良,她淡定地筆直地立在那裡。臉上依舊是濃妝豔抹的,胭脂被汗水沁過,暈出一片一片雜亂的色澤,更加襯托出她一雙漂亮的明眸。

  那是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眼波流轉間,有著迷人的勾魂攝魄的神韻。而此時,這含水瀲灩的清眸中,猶若冰河乍泄,那般清冷地望著他。

  蕭胤怔住了。

  「你是……」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暮雲公主,和親的暮雲公主?」

  能夠被花穆派孤兒軍前來營救的人,他知曉絕不是簡單的。他從沒有想過,會是那個和親的公主。

  在他看來,南朝的貴家小姐,被封為公主來和親的貴家小姐,被他貶入紅帳篷的貴家小姐,怎麼會是他身邊的琴妓?而且,還在戰場上,用琴曲相助南朝。

  雖然當日他並不知曉,那一仗南朝何以忽然勝了。事後,細想,卻覺得和那個琴妓有關。他原想,她可能是南朝派進來的奸細。

  沒想到,她竟然是她,和親的暮雲公主,花穆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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