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舞大清 | 上頁 下頁 |
一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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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說了些什麼?」 「你說,我會變成塞思黑,在四十四歲生日那天殞命。」 神經中樞仿佛被扔進沸騰的油鍋裡炸了一圈,焦了脆了碎了:「整整十四年!太子廢而複立,立而複廢,大哥被囚,八哥被斥,小十八死了,老十三落難了,四哥和十四弟以不同的方式抖起來了……可是你,經歷了這麼多事,為什麼就是不對我坦白?為什麼從來不肯來問問我?只要你問,我什麼都會說的!」 「我怕你知道我知道後,會又一次夾起尾巴逃之夭夭,再去找個堅硬封閉的龜殼縮進去不肯出來;我也不是不想問,而是怕問了,你答了,我們之間就完了!你對什麼都能夠豁達寬容,惟獨對感情,始終有一股子決絕的凜然和固執,眼裡絕不揉沙子心裡也容不得瑕疵,如果你覺得我利用了咱們的情分去謀儲奪權,很可能會不可抑制的鑽進牛角尖,慢慢的疏遠我,最後,也許會留下『仙鄉雖好,非吾住家』之類蠻不講理的話,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還有,我也害怕,好生惡死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一切挑明之後,我會變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違背初衷迷失本性。葶兒,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而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阿九也是個固執的人,願意一條巷子走到黑,不願意做個識時務的牆頭草……歸根到底,是阿九任佞自私,不敢問也不能問還辜負了你!」 原來如此!原來他一直知道也一直在躲避,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君未負我,乃我自負耳!我亦未負君,乃君自負耳!……阿九,我現在只想知道,我畢竟是這個時代的異類,誤入時空的孤魂,你就一點也沒有在意嗎?」 「我只覺得很幸運,很幸福。碰到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一個明明知道我將淪落為階下囚早死鬼,卻還是義無返顧的嫁給我、全心全意待我好的傻子,一個為我喜為我憂為我吃盡苦頭的傻子。」 「滿嘴胡沁,你才傻呢,還是無可救藥的傻。」不能給自己任何時間去思考和後悔,我脫口而出:「阿九,皇阿瑪只活到了69歲,他過不了這個冬天。你……你們快做準備吧……」 我昧著良心做了人生中最艱難的選擇,一個極其自私殘忍的選擇!私人結界裡有一些澄澈無垢的東西轟然崩潰,我終究違背了應該堅守並一直堅守的原則,從此再也做不成那個俯仰無愧的乾淨女子! 他僵住了,像一隻翱翔的雄鷹突然被做成了風乾的標本……良久,眼裡的霧汽凝聚成一滴複雜的液體滾落下來:「皇阿瑪……皇阿瑪……」 …… 三歲看老!畢竟,他從幼時起便懂得培養一批『槍手』替自己一黨『搞定』功課欺瞞尊長……記得,昔日八阿哥尚得康熙歡心時,因為一手爛字寫得確實有礙觀瞻,所以康熙命他每日必須臨帖十張呈上去給皇父御覽,結果老八不耐煩寫,便央胤禟手下的『專業槍手』寫了再蓋上自己的小印呈遞上去誆騙老爸,屢試屢爽,沒一次失手……所以,當看到胤禟在密室裡用偽造的璽印假擬密旨時,我並不感到過分吃驚……畢竟,造假的功力和膽量是與年齡和閱歷與時俱進的! 即使如此,聖詔書又豈是能輕易偽造的凡品?其材料考究等級嚴明,一品為玉軸,二品為黑犀牛角軸,三品為貼金軸,四品和五品為黑牛角軸……布料則是由「江甯織造」專制的含金黃、大紅、咖啡、赭石、橘黃等色的綾錦織品,根據接旨官員等級分一色三色五色與七色,絹布上印滿了祥雲瑞鶴,兩端則有翻飛的銀色巨龍作為防偽標誌。「奉天誥命」四個固定篆字端莊堂皇,內容均用漢文和滿文合璧書寫,漢文行款從右至左,滿文行款從左至右,合於中幅書寫日期,並鈐蓋相應的璽印……清朝皇帝有二十五各司其職的寶璽:『以章皇序』的『大清受命之寶』、『以祀百神』的『天子之寶』、『以頒錫賁』的『皇帝行寶』、『以鈐誥赦』的『敕命之寶』、『以諭臣僚』的『制誥之寶』、『以冊外蠻』的『天子行寶』、『以整戎行』的『制馭六師之寶』、『以從省方』的『巡狩天下之寶』、『以薦徽號』的『皇帝尊親之寶』、『以飭覲史』的『敬天勤民之寶』等等……其中有的寶璽一生只用一次,有的一年只用一次……而最常用的四方最關鍵的寶璽,胤禟竟然都秘密偽造了能夠以假亂真的贗品,綜觀諸皇子,有此財力、膽量和人才做成此事,恐怕只有這位從小便在造辦處等各處與頂尖的能工巧手、機械匠師們廝混結交而且心狠手辣的『財神爺』! ……三道『比真的還真』的假密旨和一封密信炮製出爐,由豢養的死士送出…… 我思緒矛盾內心慘淡,做好事他向來屬於按一下跳一下的被動型,搗鼓這些見不得光的破事,則就像發情的螞蚱,情緒亢奮、嗅覺靈敏、膽大手辣、機變百出……十三阿哥曾告訴我:皇阿哥裡面沒有良善之輩,而開弓也沒有回頭箭,要贏,得付出代價;輸了,也是咎由自取……是的,我的阿九也不是個好人!金鑾殿的寶座肮髒透頂,尊貴的皇阿哥們都被欲望熏成了流氓。「胤禟,你以前假傳過聖旨?」 「沒有,假的東西畢竟真不了,無論明旨還是密旨,都是一式兩份,宮裡有備份可供查詢,所以,贗品只能靈驗一次,而且局限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發揮作用,這套費盡機心備下的法寶只能用在千鈞一髮的時刻,不成功,便成仁!葶兒,冬天已經到了,接下來,便是待十四弟歸來和皇阿瑪晏駕了……」 百四十一章 千秋皓月問梅花(5) 冬寒料峭,寰宇冰封,迎面卷來的冷意凜冽砭骨,正是『雁被西風驅譴,人遭冰雪錘煉』的日子,好在那輪熹微的日陽猶自獨撐,成為鉛灰蒼穹賜予茫茫大地的唯一暖色。 紫禁城延禧宮,在皚皚素裹中憑添了幾分蕭颯、幾分戚清。惠妃著一件靛青哆羅呢滾金鏽麑袍,外罩洋縐銀灰貂皮風氅,束一條翡翠雙環四合如意絛,由我攙扶著在院落中緩緩的溜彎兒消食。 今兒是十一月十三日,正是惠妃的七十歲壽辰,自打前年外祖母覺羅老太君仙逝後,惠妃便成了我在這個時代碩果僅存的、能從其身上感受到慈愛與寵溺的兩位母性長輩之一,而大阿哥出事以後的這十多年來,雖然八阿哥對這位養母禮數周全孝順恭敬,可惠妃還是多的是淒寥,少的是歡顏,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人到七十古來稀,我這個不僅沾親帶故而且是在其呵護中長大的家族後生,又豈能不來叩大壽? 進的宮來才聽說老皇帝在打獵中途染恙,本來按原定計劃是要再玩個五六日的,但計劃不如變化快,只好提前從狩獵的南苑折返暢春園清溪書屋,並傳出旨意,朕偶感風寒,本日即透汗,自初十至十五日靜養齋戒,一應奏章,不必啟奏。 風寒!清溪書屋!兩個關鍵詞在腦海裡引發了核聚變反應,難道?竟然這麼快!……按理說,我應該速速離開延禧宮掉轉頭溜出宮去亡命天涯、最好能把自己打包郵寄到南極洲偽裝成一隻無公害的加拉帕戈斯企鵝,待到老爺子升天後再恢復真身回歸故土才對…… 可為什麼?為什麼這幾天明明有機會告訴阿九,你的偉大爹地,鄙人的野蠻公公早在八年前便判了我死刑,緩期N年執行,可每每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下去呢?為什麼當惠妃要我陪她溜彎兒消食、說話兒解悶時,我卻頭腦一熱便應承下來了呢?是因為康老頭在暢春園,惠妃娘娘在紫禁城,心裡存著康熙鞭長莫及的一絲僥倖嗎?還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自個兒對不住老四和老十三,想用這種聽天由命的消極方式懲罰自己?因為和阿九的情,我放棄了堅守;又因為對老四和老十三的愧疚,我放棄了對命運的抗拒,這輩子怎麼活得這麼憋屈窩囊無奈壓抑寒磣?魯迅先生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難道說的就是我? 卻見惠妃面色如靜水滯凍、漣漪凝寂,全無剛才在人前裝出的那股子身為壽星的雍容喜氣,不禁暗忖:老皇帝雖在齋戒中,卻也沒忘記賜來壽席、壽酒、一件碧彩閃灼的雀金呢外氅和一方碧玉貔貅鎮紙,雖非十分貴重卻也算有心,大阿哥雖遭圈禁卻也沒忘記托看管他的貝勒延壽送來白玉觀音一尊、新羅百年靈芝一對以表孝心;八阿哥更是獻上了一件精緻純白的狐裘!古有人言「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天下並沒有絕對通體純白的狐狸,卻有絕對沒有一根雜毛的純白狐裘。狐狸腋下的皮最純白、最柔軟也最禦寒,於是人們便集腋成裘,以許多塊狐腋毛皮聯綴成衣,價值非凡……為何惠妃會顯得鬱鬱寡歡呢? 心情不好的惠妃老太太開始雞蛋裡挑骨頭了:「葶兒,你的丰姿在於『瞳凝秋水玉為神』的清揚婉兮,不適合佩帶金飾,著裝也不宜過豔,否則反倒遮住了本身的光彩,落得俗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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