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舞大清 | 上頁 下頁


  「原來是你,沈宛舅母?」我驚道,其實早應想到的,我病怏怏躺在床上時,她曾帶著富森(納蘭性德與沈宛之子)來探望過兩次。

  「舅舅已經逝去多年,舅母也該放下了,浮生如夢,世間種種,最後終必成空,又何必執著呢?」我柔聲勸道。

  「對我而言,這樣的執著反倒是解脫。」她眉似春柳,若遠山,只是顰尖多少恨,西風吹不散?「菀葶,自你病後,有多久沒碰琴了,可願撫一曲?」

  我一聽便傻眼了,老天,這菀葶小姑娘還是個才女呀?可我哪會呀?叫我彈吉它還行,可這時代也沒有呀。我忸怩了一下方緩緩說道:「不瞞舅母,自傷癒後葶兒發現自己好些事情都記不得了」先蒙混過去再說「可不可以請舅母再教教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附庸一下風雅也不算太煞風景吧?

  沈宛將我拉進懷中,輕輕撫摩過我後腦勺曾受傷的部位,歎道:「可憐的孩子,今後有空就過來吧,舅母幫你記起,可好。」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依稀像母親的氣息,忽然覺得鼻頭有點酸……

  辭過沈宛,走出竹林,卻聽到一聲悶悶的呵斥:「你怎麼到處亂走,叫我好找?」我扭過頭,只見一虎頭虎腦的少年正瞪著我,我趕緊陪著笑:「原來是熠熙表哥,找我有事嗎?」熠熙的父親是明珠的第二子揆敘,比我長一歲,記得他第一次跑來看我時,恰好只我一人在屋裡,我哪知他是誰呀,只好沉默是金,誰知這小子竟惱道:「你竟然把我給忘了!」從此便不給我好臉看,唉,小小年紀度量就這麼小,長大以後如何是好?我搖頭晃腦的歎著氣,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著便走:「老太君去看你,你卻不在,害的我們滿園子找,別磨磨蹭蹭的,走快點。」臭小子,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我為未來的表嫂感到悲哀。

  剛進屋呢,便聽到外祖母的笑聲:「這丫頭都知道溜出去撒歡了,可見是真的好了。」眾人都笑了起來,我趕緊鑽進覺羅老太君的懷裡,蹭來蹭去……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外祖母囑咐的事兒,不覺有點憂慮,原來再過一個多月,宮中要給年幼的格格阿哥們選伴讀,就在京城裡年齡相仿的三品以上官宦子弟中選,我的名字也在其中,據說那日先得由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徐乾學出題考核第一輪,然後再由太后以及宮中有地位的嬪妃們面試,搞得跟現代找工作似的,沒勁。看外祖母的意思,似乎對我這個昔日的小才女很有信心,倘若讓她老人家知道此菀葶非彼菀葶,不知會不會暈倒。可惜我是歷史的知情者,康熙朝中晚期的的九子奪嫡,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風,潛意識裡自然希望自己躲得越遠越好,畢竟在這個時代,我更像是過客而不是歸人。就說我在這裡有所謂血緣關係的人們,大阿哥胤禔是明珠胞妹惠妃娘娘之子,卻是將來九子奪嫡中最先被終身圈禁的阿哥;二舅舅揆敘,雖然官至都察院左都禦史(正二品),掌翰林院事,但因加入『八爺党』,陷入黨爭,雖然在雍正皇帝上臺前便過世了,但還是被睚眥必報的雍正下令磨去原來墓碑上的文字,重新鐫刻上『不忠不孝柔奸陰險揆敘之墓』,『以正其罪,昭示永久,使朕得以雪數十年積恨』。政治真是一個可怕可鄙可歎的東西,何況皇宮還是這個旋風的中心呢,我甩甩頭,拒絕再思考這個問題。

  思緒一轉,不禁又轉到了納蘭性德和沈宛身上,性德算是這個時代的異類吧:出身顯貴,卻出淤泥而不染;身居仕途,卻反感父親明珠的弄權貪斂;作為詞人,他獨樹一幟,至情至性;身為貴族,敢於跨越滿漢貴賤的鴻溝,真心結交周濟懷才不遇的漢族文人。落拓無羈的秉性令他無意功名卻又不得不委曲求全;超逸脫俗的他渴望掙脫牢籠,引退田園,但終不可得。天公不恤,月老無情,情投意合的結髮妻子盧氏二十歲便香消玉隕。君本天上多情種,不是人間富貴花,性德從此黯然神傷,一首首悼亡詞血淚交織,情深意重。最後性德鬱鬱而終,年僅三十一歲。曹雪芹的祖父曹寅與性德是摯友,他曾寫詩道「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但有這樣一個女人,她懂納蘭,她敬納蘭,她愛納蘭,她憐納蘭,即使納蘭無法回饋給她最真摯的情懷,即使納蘭『一生一代一雙人』中的另一半指的從來不是她,但她無悔。這個女人便是才情出眾,婉約秀雅的沈宛。她彈唱他的詞,臨摹他的畫,撫摩他曾用過的弓,舞動他使過的劍……思念沒有聲音,卻能顛倒乾坤,她已將狹隘的男女之愛昇華,她愛上了愛情本身,即使她最愛的他愛著別人,但她依然感激這段無緣的緣分。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情不關風與月……我並不贊成這樣『不能自拔』的深情,卻無法不感佩……

  第三章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接下來的二十多天,可用一個字來形容我堪稱古代青少年婦女典範的行為舉止:「乖」,用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態:「悲哀」。

  我至今還記得用毛筆寫第一幅字時,熠熙老兄幾乎抓狂的表情,沒辦法,在用鍵盤比用手寫還熟練的現代,就算偶爾寫字也是我行我素的『我』字體,現在突然用毛筆寫『柳體』,能畫的不象桃符才怪呢,只可惜砸了人家正牌菀葶所創下的才女招牌,從那以後我就像回到了萬惡的舊社會(什麼『像』,根本就是),被虐待的跟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辰時(7~9時),在『晚娘臉』表哥的監督下臨帖;巳時(9~11時),聽先生講解詩經和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午時(11~13時),進午膳外加臨帖,倘若吃飯時故意磨蹭,便會被某人咬牙切齒的瞪個沒完,唉!未時(13~15時),繼續聽先生講解詩經四書;申時(15~17時),跟沈宛舅母練琴;酉時(17~19時),用晚膳外加禮儀訓練;戌時(19~21時),跟沈宛舅母繪畫和練習劍舞……然後回屋再臨帖兩張以備翌日檢查,等到最後洗漱睡覺時我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第二天周而復始,沒有雙休日,更不要指望誰會良心發現給我減負,什麼世道啊,乾脆再給自己一針一了百了得了。

  不在沉默中變態,就在沉默中爆發,我決定為自己爭取福利。其結果是,外祖母如是說:葶兒乖,等七夕節和元宵節到了,就讓你熠熙表哥帶幾個家丁陪你出去轉轉,可好?沈宛舅母如是說:明年清明去給舅舅掃墓時,一定把葶兒帶上可好……我快崩潰了,真的,神啊,救救我吧。

  機會總是偏愛那些有準備的人,瞧,機會來了不是。這天熠熙一早便被二舅舅揆敘帶出府去,牢頭終於消失,我便將前幾日偷偷收藏的熠熙的一套男裝換上,再散了頭髮給自己打了一條大辮子,一個明眸皓齒的翩翩美少年便橫空出世了,瞅瞅鏡子這少年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假以時日應該還有進步的空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挺秀的鼻樑上有一顆痣,也算美玉微瑕吧。

  偷偷的溜到廚房正後方的小偏門附近埋伏蹲守,每日採購的新鮮果蔬等便是通過此門運進府中的,果然不多會兒,看門人便幫著扛東西去了,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我一溜煙兒就穿門而出,久在樊籠裡,一朝得自由,體裡所有的不安分因子都迫不及待的探出頭來引項高歌,嘿嘿,俺有做賊的天分。

  皇城根兒,天子腳下,街上熙來攘往,車水馬龍,雖然比不上現代大都市的喧囂紛繁,卻帶著一股厚重的古韻與繁華。鄉巴佬進城,瞅什麼都新鮮,我的腦袋轉的跟撥浪鼓似的,卻還是覺得沒看過癮,直到晌午時分,肚子裡傳出了令人尷尬的響聲,我才意識到一個深刻的現實問題:沒帶錢。

  前胸貼後背的滋味真不好受,可又不甘心就這樣打道回府,侯門一入深如海,下回出來得幾時?我忍……就在我忍無可忍的時候,一個醒目的招牌映入眼簾:瑞泰藥膳大酒樓為開業大酬賓,隆重推出『貴客大猜謎』活動,任何客官只要猜中一題,便能免費享用一份名貴菜品;在猜謎活動中奪魁者,則進入貴賓坊免費享用一席從盛唐流傳下來的『百花全宴』……百花全宴是什麼我倒不甚在意,但免費二字卻深得我心,人生幾回搏,得搏須一拼,就不信憑我多進化了300年的智慧,還掙不回一頓免費大餐?

  步入瑞泰酒樓,只覺裡面環境清雅,一樓為大堂,二樓為環形雅間,每個雅間可透過雕花窗戶看到一樓大堂的情形。大堂的中央搭建了一個檯子,臺上站著一名長衫玉立的儒雅男子,估計是『貴客大猜謎』活動的司儀,此時大堂裡的客人雖多卻一點也不顯嘈雜,有人低聲的交頭接耳;有人正襟危坐;有人邊吃邊笑,顯得饒有興致,我剛被夥計領到9號桌坐下,便聽到司儀用他那金玉相碰般悅耳的嗓音講起了遊戲規則,前面幾句是場面話,而後面幾句險些令我樂開花,原來瑞泰酒樓是以藥膳為本,故今日的九道謎語全部與中藥藥材相關,要求猜謎者不僅要答出謎底,而且要答為何是此謎底,即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

  「第一題謎面如下:花中丞相兮,傾城芳華;洗盡鉛華兮,素面無暇。」

  我迫不及待的朗聲答道:「白芍,當年武則天曾下詔昭示百花,封牡丹為花王,芍藥為花相,故前一句指芍藥,後一句的洗盡鉛華兮,素面無暇則是指白色的芍藥。另外,中藥白芍的主要功效在於養血柔肝,緩中止痛,斂陰收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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