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鳳舞大清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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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人間惆悵客 窗外暴雨如注,閃電剛劃破天際,炸雷便轟然落地。我甩甩頭,竭力忽略掉這夏季所特有的狂燥情緒,將心收回,重新投入浩瀚廣袤的醫學世界。 「百會主治猝中風,神庭主炙羊癲風……氣海針對臍下氣……至陽專炙黃疸病……倘若泄瀉不止,裡急後重,應取下脘,天樞,照海三穴;倘若頸項強痛,不能回顧,應取承漿,風池,風府……」我一邊誦讀,一邊比對著人體模型逐一確認相關穴位。 光陰苒冉,似水流年,吳悠,也就是小女子我,已在中醫學院消磨了快四年的青春年華,湯頭歌背的滾瓜爛熟了,各類藥草也漸漸耳熟能詳了,常用藥方基本牢記了,把脈推拿也八九不離十了,惟獨針灸始終停留在紙上談兵的可恥階段,雖然偶爾也能煞有介事的神侃幾句三陽五會,九針補瀉之類的唬唬人,但終究沒有實際動手的經驗,想想也是,誰願意被一隻菜鳥當作實驗品用針紮來紮去呢?紙上終覺得來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可躬行無門孰之奈何,我深深的歎息。又一道閃電撕碎夜幕,刹那間窗外恍如白晝,而我也忽然福至心靈,紮別人紮不了,難道紮自己還不能嗎?神庭,腦戶,神燴,玉枕,神封是頭頂上絕對不可以施針的部位,但玉枕穴後三分七,淺刺可以消除疲勞,乖乖,索性就選這裡作為本姑娘『第一刺』的臨幸地吧。我對著鏡子摸到玉枕穴後大概三分七的腦勺處,想了想,取出了九針中長一寸六分的圓利針,深呼吸,再深呼吸,集中起所有的神識,將其完全融入手指,凝聚於針端,然後略使力道將其淺淺的刺進去,猛然間一聲炸雷劈天蓋地,我下意識的一驚一抖一用勁,只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席捲而來,眼前陡然一黑,在完全失去意識前,腦海裡浮出一句話:「死生之穴,乃在分毫,切不可有絲毫懈怠僥倖」,前人誠不欺我也…… 魂如飄絮魄似遊絲,在莫名的虛空中飄蕩游離,這是哪裡?我又將去何方?等待我的,是天堂?是煉獄?還是又一個不可預知的六道輪回? 一股神秘的力量忽如而至,猶如黑洞般將我瞬間吞噬,難道要魂飛魄散了嗎?不要啊……耳邊恍惚傳來自己唇角溢出的細碎呻吟,靈與肉再一次融合的痛楚令我疲憊不堪,可內心雀躍起來,歸去複來兮,死去又活來,看來雖為紅顏,我卻並不薄命,老天待我何其厚也。努力,加油,睜開眼,再用點力,睜開,眼皮不情願的蠕動了兩下,勉強裂開了一條縫,正在恍惚適應中,卻聽到一聲喜極而泣的呼喚:「謝天謝地,格格醒過來了,杏兒,快去稟告老夫人。」什麼格格?難不成我不在校醫院而在精神病院?或者校醫院的護士小姐是位清宮劇的走火入魔者?我把頭轉向聲音的發源地,好不容易將眼睛調整成正常的聚焦狀態,只見一名俏生生的少女正侍立在床邊一邊抹淚一邊殷切的看著我,她穿著紅綾襖外加一件青綢掐牙背心,儼然一副古裝片裡的豪門丫鬟打扮,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忙看向四周,透過藕合色花帳,能看見紅木床的兩頭簷板分別雕刻有山羊和梅花鹿的吉祥紋飾,而木簷兩旁是典型的清朝松鼠葡萄紋橘子的透雕,窗戶是雕花格子窗,精巧的楠木梳粧檯上赫然一面打磨的光潔似水的青銅鏡……沒有電燈,沒有電話,更沒有電腦。這是一個夢嗎?可渾身的不適提醒我面對醒著的現實,也許是幻視或幻聽?我閉上眼默數三下再猛的睜開,一切都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只是俏丫鬟的臉上隱約透出了疑惑。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兩名丫鬟攙扶進來一白髮老太,後面還跟著幾名盛裝貴婦,有丫鬟扶我坐起,我正不知所措間,卻被老太太一把摟在懷裡哭道:「好孩子,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以後怎麼向你薄命的娘交代呀?」眾人趕緊軟語寬慰,我看著這一屋子的古人,只覺一陣頭暈目眩,最後對著眼前慈祥的老太擠出一絲無限虛弱的微笑,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快別說話,好好養著才是,外祖母改天再來看你。」老太太,不,外祖母關切之色溢於言表,又仔細叮囑了一番方率眾人離開。 而我也終於明白了一個嚴峻的事實:我,可能借屍還魂了。而且,老天爺還使了招乾坤大挪移,把我扔到了過去的時空。 第二章 不是塵世富貴花 一連數日,生活的主旋律無非吃和睡,偶爾也被兩個貼身丫鬟桃兒,杏兒扶出去曬太陽,我幾乎不開口,只是把耳朵調整到了最靈敏狀態,跟接收天線似的,暗暗淘八卦,攢信息,然後再分析推理一番,工夫不負有心人,現在我基本上搞清楚自己是誰了。董鄂·菀葶,生於康熙二十七年,剛滿12歲,父,董鄂·七十,正白旗人,目前外放喀爾喀任正三品指揮使;母,納蘭.敏慧,是曾名噪一時,權傾朝野的納蘭明珠的女兒,清朝第一詞人納蘭性德的妹妹,可惜天妒紅顏,已於去年染疾謝世。菀葶是納蘭.敏慧膝下唯一的孩子,且幼女隨軍在外有諸多不便,於是便被外祖母覺羅老太君接回明珠府中悉心撫養。菀葶生性嫻雅,最愛侍弄花草,一日風雨大作,菀葶擔心蘭草便跑出屋外查看,不料一個炸雷轟然落地,菀葶一驚,腳下一滑,腦袋恰恰撞在了花壇角上,當時便人事不醒。唉,我暗暗歎了一口氣,看來『借屍還魂』這回事,還得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不知菀葶真正的靈魂去了哪裡,而我留在現代的軀體又是何狀況?但願別成了什麼「中醫學院某妙齡女生因不堪生活壓力而扎針自殺」之類的輿論焦點就好。不知道爸爸媽媽現在怎麼樣了,女兒不孝讓您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思及此處險些掉下淚來,忙把思路轉移到別處去。 此時正值正午,我最近睡的太多,在床上翻來覆去,桃兒,杏兒倒是斜倚在床邊打著瞌睡。反思近來的米蟲生活,好象不是坐著生銹,便是躺著發黴,不禁汗顏,索性輕輕起身,獨自到園子裡去溜達。初夏是溫暖明媚的,我欣賞著一樹一樹的繁花,各具匠心的奇石,錯落有致的庭院,還有蟲鳥們天籟般的呢喃,不覺陶醉起來,所謂: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有田俱種玉,無地不栽花,此話並不誇張。曲徑通幽,我信步而行,忽見一灣活水,竟一時興致大發,追溯著流水逆行而上尋覓源頭,不多時已行至一片竹林中,但見佳泉環繞,竹影憧憧,千枝萬葉碧色欲滴,掩映著一小巧院落,比起外面的姹紫嫣紅,此處竟是別樣的清幽。正讚歎間,卻隱隱聽到一女子的歎息,接著一陣琴聲伴著歌聲鑽入耳中。 「飛絮飛花何處是?層冰積雪摧殘。疏疏一樹五更寒。愛他明月好,憔悴也相關。最是繁絲搖落後,轉教人憶春山。湔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歌琴俱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最後靡靡於空氣之中,徒留下一片黯然神傷。不愧是納蘭性德的詞,句句皆寫寒冬中被冰雪摧殘的柳,實則卻是那如寒柳般內心淒苦的人,這撫琴的女子定如性德般,是個癡人吧。 我正胡思亂想,只聽一曲又起:「惆悵彩雲飛,碧落知何許?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總是別時情,那得分明語。判得最長宵,數盡厭厭雨。」忽然想起大學時選修過的『歌唱與欣賞』,當時導師曾說,有的人用聲音唱歌,有的人卻用心去傾訴,用聲音唱的只是歌,用心歌唱的卻能撥動旁人的心弦。此時我的心弦已被撥動了吧? 那女子一曲一曲的唱,我在外面一點一點的聽,從『不辭冰雪為卿熱』到『人生若只如初見』,從『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到『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撫琴者慟,聽歌者癡,直到雙腳發麻,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站了許久,俗話說「情深不壽,強極則辱」,多情必多苦,這女子情根深重,恐非有壽之人。思及此處,竟生出與之結識寬慰之心,於是也不顧唐突,步入院落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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